他為這問題的深奧程度攏起眉峰,卻明白自己至少必須給她一個真實答案才算公平,因此邊思索邊盡力試著表達:「有你在身邊心情通常愉快,沒你在身邊有時有點不自在;不想你傷心難過,但是眼見你不快樂,又做不到第一時間主動放你走——」就在即將辭窮時,她正好舉手打斷他的話。
「等等!」她一手覆額,神色很疑惑困擾。「這跟『喜歡』有什麼不同?」
「這跟『喜歡』相同?」
「這樣問好了。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沒有。」
「所以我是你的初戀?」
「不知道。」
「明明就是好不好!」她瞪他。「你剛剛說的那些根本是戀愛徵兆!」害她越聽越迷糊,迷糊過後腦袋才漸漸清醒,清醒之後才懂得驚喜。
是嗎?他認為缺乏根據。
她像被從地獄拉回天堂,感到一股飄飄然,隨即連忙喝止自己:不准想入非非,搞清楚了才准高興。「那我問你,你真的想跟我分……分那個嗎?」
「不想。」毫不猶豫。
「那不就得了!」撥開烏雲見明月,她破涕為笑,心花怒放。「你自己分不出來,旁觀者清,其實你很喜歡我、很愛我啦!」哈哈,這說法太棒太正確了!
連續經歷大悲大喜,她攤回沙發上,感覺自己用光了一年份的能量。
都怪這笨蛋,要是她沒決定問個清楚再斬情絲,他們之間不就這麼完了?她雖惱怒,但更多的是慶幸。啊,幸好幸好幸好!
而他對她的見解則還是有些半信半疑,可是看到她重現的笑臉,就失去了深究的意願。
即使無法明確定義自己的心境,她卻無疑是個特別的存在,不然他的心情怎會因她而忽高忽低,甚至不止一次為她破例動氣。
他不知道喜歡是什麼感覺,但他想像現在這樣一直跟她在一起。
她笑夠了,摸摸劉海,有點害羞地說:「款……好啦,那我先回家了,這麼久不回去我表弟會擔心的。」其實是理智回籠後就開始在意形象,想回家去拯救自己慘不忍睹的臉。
「你表弟住你那?」想到適才目睹的情景,他不覺皺了下眉。
「對啊。」
「什麼時候開始的?」
她想了想。「大概上星期吧。」
他停頓好幾秒。「怎麼沒告訴我?」
「你忙我也忙啊。」忙著打電話疏通,就不小心忘了……唉,想到就頭痛。「問這麼多幹嘛,你總不會是介意吧?」本來是隨口問問,見他不語,她先是呆了呆,隨即被一股驚喜席捲上心。
喂嘿,真的假的?他在意……他真的在意!這認知讓她太過開心,不禁笑倒。「我還以為你很理智,絕對不可能吃醋呢。」
她的話令他一愣,胸口陌生的鬱悶感就是所謂的醋意?
……似非無跡可尋。
原來他對她是有佔有慾的,只是之前沒機會發覺罷了。
這麼奇妙的情緒,他竟也有能體會的一天。
他想,或許的確如她所說,她真是自己的初戀。
見到她臉上殘留的淚痕,他俯身靠近她,伸手輕輕替她拭去,第一次在心中產生這麼強烈的溫柔,盼望一個人可以永遠擁有笑容。
那少有的親密舉動使她臉蛋一紅,在他專注的凝視下,耳根處像被大火肆虐一樣滾燙,心臟不聽話地狂跳起來。他他他他沒發現嗎?他現在幾乎是半壓在自己身上,姿勢很曖昧耶……
他緩緩啟口,正色告訴她:「人類,尤其是男人,一旦放開理智,很容易會變成野獸。」因此他認為理智沒什麼不好。
啊?哪有人用這種極端的二分法!她傻眼,遐思飛光,咬著唇,唔唔唔好幾聲。「那個……半獸半人不行嗎?」
什麼?他又是一愣,然後不由自主失笑。
靠在沙發上的手不經意間觸及她披散的髮絲,帶來微癢,但他不記得他們的距離是何時起變得這麼近的,近得甚至能感到她身軀的柔軟溫暖。
她雙眼哭得紅腫,模樣實在稱不上好,他看在眼裡卻覺得可人。
這種自心底深處源源不絕湧上的奇異感受,有點甜又有點醉人的溫熱酥麻,應該就是俗稱的喜歡吧?這想法牽動了他的唇。
因應要求,多釋放了點衝動,他低頭印上她的唇,不厭倦地再三品嚐。
這個吻帶點淚水的鹹,又有種豁然開朗、苦盡甘來的美味。
*** *** ***
高悟森的爸爸在台灣待夠了,又將出發周遊列國。在那之前,他當然不忘履行跟兒子與其女友約好的飯局。
地點訂在一家日本料理店,時間是生意興隆的週末中午十二點半。
飯後,他爸去上洗手間,他轉頭看向身旁女友,問道:「怎麼了?」
她從今日一太早起就精神恍惚,方才雖強打起精神,仍舊偶有失神。
聽說她從一星期前就開始為這場會面做準備,保養了皮膚,修剪了頭髮,添購了新裝,想扳回在他爸爸心中的形象,現在的表現卻因何失常?
她停頓一下才回過神來,顯然方才又在發呆。「喔、喔,沒什麼……可能昨晚太緊張沒睡好,有點精神不濟。」
「你一直皺著眉。」他點出事實。
「咦!真的嗎?」她略微慌張地摸摸額際。「糟了,這樣你爸會不會誤以為我不喜歡跟他一起吃飯?」
「不會。」他爸自得其樂的本領向來高強。
此時,高父回來,笑吟吟落座。「怎麼樣?要走了嗎?」
「我去結帳。」高悟森拿了帳單,起身走向櫃檯。
陶菲菲坐在位子上,朝對座的長輩露出禮貌性的微笑,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幸好對方很健談,完全不用她費心找話題。
「對了,我之前聽王叔說了,原來你跟悟森是鄰居,怪不得啊!」知子莫若父,高父笑道:「要不是可以就近聯絡感情,這戀愛一定很難維持。」
「款……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