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沒有餓過肚子的人,永遠都不知道挨餓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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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林怡君。
就是那個在路上一喊,就會有很多人同時回過頭來的菜市場名字。就如同她卑微的人生,不但沒有任何值得歌功頌德的地方,似乎連存在都是不必要的。
「君君,你能不能走慢一點?」
走在她背後,對著她哀叫著的是她的國中死黨方紫柔,方紫柔的人就如同她的名字一樣,文藝到一點都不像是真的。
白嫩的皮膚、水汪汪的大眼、烏黑柔順的髮絲,講起話來細細柔柔的,就像是電影裡走出來的夢幻美少女。
反觀林怡君──
不但是小黑炭一個,人矮四肢短,毛毛的短髮像稻草一樣,一張大餅臉永遠比不上方紫柔那張瓜子臉來得吸引人。
林怡君乾脆停下來。「你就不能走快一點?」
「人家今天穿了新鞋嘛!」方紫柔嘟起了櫻桃小嘴給林怡君看。
「沒用啦,我又不是男生,你對我撒嬌沒用啦!」
「君君,不差那一點時間,人家的腳真的很痛嘛!」方紫柔繼續發揮她那無敵的嗲功。
「那我先去搭公車,你自己慢慢走。」林怡君才往前跨一步,手臂就被方紫柔給扯住。
「拜託,我們要去的目的地相同,幹什麼分開走?」
「還說,都是你害的,一定要我陪你去買衣服,才會拖這麼晚。都已經快五點了,再不走快一點,我鐵定會遲到啦!」林怡君只好一邊拖著方紫柔,一邊往公車站牌走去。
「你是要去上我家的班,我爸又不會扣你的薪水!」
方紫柔的家,開的是連鎖火鍋店,是承襲自方爺爺的祖傳酸菜白肉鍋,特殊的風味、美好的口感,讓方爸爸從一間店開到如今的三間店。無論春夏秋冬,在用餐時段總是門庭若市、生意興隆。
雖然林怡君還未成年,但是以她和方紫柔的交情,方家爸媽還是讓她在火鍋店裡打工賺取私立學校龐大的學費。
誰讓沒用的她,什麼都不行,連唸書也念輸別人,只有私立高中勉強可以收留她。
「話是這麼說,可是我還是得準時去上班,不然你爸爸把我開除了,那怎麼辦?」
「放心啦,我爸才不會開除你。」方紫柔只好一拐一拐的配合著林怡君的腳步。
如果有人敢阻攔林怡君的打工賺錢大計,那鐵定是會吃不完兜著走,方紫柔才不想冒著被林怡君念上三天三夜的危險。
就只差那麼一分鐘,林怡君完美的打下卡,然後走進廚房幫忙。以她這麼小的年紀是不適合在外場招呼客人,所以她的工作就是在廚房裡當助手。
舉凡洗碗、洗菜、整理各式的料理,就足足讓她從下午五點忙到晚上十點。
當然偶爾也有例外的,就像現在──
「君君呀,今天小楊請假,外頭的人手不夠,你這些碗先不要洗,先去幫我送菜,等客人少一點的時候再進來。」店裡的資深員工李阿姨在林怡君的耳邊交代。
「好。」林怡君立刻擦乾淨一雙濕手,然後依照菜單將客人所點的菜色放入大圓盤裡。
她手端著盤子,神采奕奕的替每桌客人送菜。若不是她的年齡太小,方爸爸一定會讓林怡君來外頭服務客人,因為她不但脾氣好、服務態度佳,那陽光般的笑容更是觸動人心的法寶。
「不好意思上菜了。」她將菜盤放下。「先生、小姐,請慢用。」話才說完,她剛抬起的眼,就對上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她在心裡「啊」了聲,是於南天。她立刻扯開唇角,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
於南天看了她一眼,像是不認識她一樣,沒有任何表情,全神貫注在他眼前的小姐身上。
熱臉貼於南天的冷臉,她不以為意,轉身照樣以快樂的笑容服務其他桌的客人。
趁空檔時,她站在角落偷偷地看著於南天。
他的身材修長、膚質偏白、五官清爽,在男人裡他的外型偏向弱不禁風,只是氣質偏冷,更沒有明顯的情緒。以她從小看人臉色到大,說好聽點,這個於南天有著內斂沉穩的個性;說難聽點,大概就很會工於心計了。
沒多久,於南天的女友招手喚來林怡君。
「小姐,請問需要什麼嗎?」林怡君有禮地問。她還沒有笨到半途去認於南天這個人,畢竟這裡是公共場合。
「請給我們一瓶酸梅汁。」於南天的女友說。
「馬上來,請稍等。」林怡君走到冰櫃拿了一瓶酸梅汁,再恭敬地送到他們的桌上。
於南天還是連看都沒有看她一眼,繼續埋首吃他的東西。
林怡君忙裡忙外,看著於南天帶著女友離開,她還是沒有機會跟他說上一句話。
直到八點客人稍減,她才又回到廚房的後門邊,清洗水槽裡那一桶又一桶的碗盤。
而她的那個死黨同學方紫柔,當然是很好命的坐在家裡看八點檔,享受大小姐的生活。
同樣的年紀,命運卻截然不同,林怡君沒有怨天尤人,想到媽媽為了她所做的一切,犧牲奉獻了美麗的青春,就算她吃再多苦,她都只會咬牙吞下。
在她五歲那年,她爸爸因為做生意失敗,最後欠下龐大的債務,然後人就這麼一走了之。
才二十五歲的媽媽一肩扛下養育她的重責,無論生活如何艱困,媽媽始終沒讓她挨餓受凍過。她們從南逃到北,四處躲避債主,有時甚至得在公園的涼亭裡過夜,而她的童年更是每學期都在轉學中度過。
直到三年前,媽媽進入於宗翰的公司工作,生活才總算安定下來。不知道是債主找不到她們,還是放棄繼續追討債務,總之這三年,她們母女過得很平靜又安穩。
媽媽說要帶她住進於家,她不在乎自己過得好不好,她只求媽媽能擁有下半輩子的幸福。
夜裡十點,林怡君踩著輕鬆的步伐,拎了一袋消夜,這些消夜是李阿姨偷偷讓她帶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