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門各派都有女子習武,年紀到了便慢慢領進江湖,一開始仰仗著師兄弟,行事過於衝動,這年輕姑娘氣質沉穩,完全不像近年的江湖小女俠,且她眉宇又俊得漂亮,膚色健康,吹彈可破……兩位年輕少俠想到同一處,面色皆是微紅,不由得同時咳了一聲。
她瞄瞄離他們咳嗽時很近的菜色。她忍,吃吃人家的口水,也不算什麼……絕對可以忍。
其中一名年輕人轉移心思,道:
「古兄,你專程來這揚州城,是為了上雲家莊嗎?」
另名年輕人正是古少德,他道:
「正是。朝廷六年一次武科舉,今年銀手三郎屠三瓏拔得頭籌,將會是朝廷重要棟樑,屠三瓏居無定所,去年曾在雲家莊住過,與閒雲公子交情頗佳,家師差我上門恭賀,順道謄上一份銀手三郎的事跡回去,供本門子弟參閱。黃賢弟特來雲家莊,也是為此?」
那叫黃賢弟的年輕人笑道:
「沒錯,再冉正是為此而來。順便跟數字公子探採口風,鄧家莊有意跟銀手三郎結這門親事,這事若是玉成,那將是江湖上一大喜事。我想再順道……」
「瞧一眼無波仙子?」古少德笑著接道。
她聞言,差點把米飯噴出去。無波仙子……她忍,一定要忍!
這種小事絕對能忍!世上沒有忍無可忍,只有一忍再忍!她深吸口氣,左手試著動茶壺,沉重的力量讓她左手臂輕輕抽痛著,使不上力來。
「姑娘,我來幫忙吧!」兩個男人同時說道,互看一眼,又撇開視線。
最後古少德替她倒了茶,問道:
「姑娘左手有傷?」
「有點小傷而已。」她非常客氣。「多謝公子……」
「在下古少德。」連忙自我介紹。
「在下黃再冉。」他也不落人後,迅速說道。
「……哦。」她應道。「你們繼續聊繼續聊。」
「姑娘在等人?」
「是啊。」她看著窗外,不想在吃飯時說話。
兩人討了個沒趣,便吃著午飯。隔桌的人也在閒聊,聲音略大,她被迫聽著,古少德也聽見了,低語:
「唉,半年前那事,還在談呢。」
黃再冉面色有些尷尬,含糊道:
「是啊。這麼久的事,也沒什麼大不了,有什麼好談的。」
「黃賢弟怎能說這種話呢?這事發生才半年啊。雲家莊弟子死的死、傷的傷,魔教皇甫沄也墜崖而死,聽說是有人故意為之,懸崖上藏著炸藥,事後車艷艷與閒雲公子下崖找人,卻只找到一具屍身。這炸藥是誰放的?一直是個謎。」
謎?當然是謎啊,她忖道。雲家莊的人死了,皇甫沄跟車艷艷的天奴也都死了,這炸藥到底是白明教放的,或者是心懷怨恨的中原人放的,一直沒有人知道。這些事她是事後聽說的,白明教教主意外地沒有追究皇甫沄的死因,只是要求皇甫沄的專屬天奴何哉回到教裡覆命。
據說,當時何哉選擇回到天賀莊,從此不見人影,雲家莊幾次派人前去,何哉都不見客。
天賀莊的莊主依舊是賀容華,每個人的日子就這樣平靜的過,誰也不敢掀,誰也不敢問,雲家莊在江湖大事件裡到底寫了什麼,一直封鎖在汲古閣第三道門後,誰都怕問出個所以然來,就是掀起大動盪的時候。
誰敢做那搶先者?
古少德歎了口氣:
「聽說,當天有十幾名年輕人,仗著幾分功夫跟蹤他們,欲殺護法立功,但山崩時,卻得仰賴閒雲公子才能活著回來。可惜這幾人羞愧,守口如瓶,至今沒人知道到底是哪家子弟幹出這種混事來?說不得連炸藥都是他們下的手。」
黃再冉迴避著,埋頭吃著飯。
她也沒吭聲,品嚐油滋滋的雞翅,街上一陣騷動,她往下看去,瞧見有人牽著馬入城。
一進城,除非緊急事件,否則都得下馬回莊,以防擾民,這是雲家莊的規矩。她瞧見兩抹白影牽馬走著,後頭那個是公孫紙,前頭的自然是傳說中九重天外的天仙公孫雲。
「回來了!」古少德喜色道。「正好,跟閒雲公子一塊回莊。」
他正要下樓,忽地瞧見公孫雲抬起頭望向二樓來。
古少德綻出笑,要打招呼,又見公孫雲嘴角輕揚,毫不吝嗇的微笑。
古少德頓時失了心魄。
「無波,一塊回去吧。」公孫雲朗聲道。
她歎了口氣,道:
「忍字頭上一把刀,《洛神賦》我背得滾瓜爛熟,小事一樁。」她習慣性地負手下樓。腰間長長的繫帶幾乎與長裙下擺同齊,店小二看了十分心驚,真怕那腰帶曳在樓梯間時被人踩了。
她慢悠悠地走出酒樓,來到兩人面前。
公孫紙道:「你今天吃藥了沒?」
「吃了。」娘,你回來了。
公孫雲淺淺一笑:「老五是擔心你,雖然你恢復得很快,但你忍功極強,說不得,連你自己都騙過去了。」
「我明白,我會小心的。」爹,你也回來了。
她幼失怙恃,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竟然蹦出爹娘來。早點來嘛,二十歲才還給她爹娘,是不是太晚了?
「一塊走吧。」
「嗯。」頓了下,她指指後頭。「有人要跟著一塊回莊。」
公孫紙越過她的肩頭,瞧見忙著下樓的古少德跟……他面色立時不豫,低聲道:「那姓黃的,認出你了嗎?」
「我想,沒有吧。」她聳肩,幫著公孫雲牽馬,先行走著。
非常非常悠閒地走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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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無波,京師人氏,乃走上和尚在紅塵俗世的孫女,兩個月前,她與一名小弟投奔雲家莊。
雲家莊除了弟子外,向來不收外人,但走上和尚與公孫父執輩有過命的交情,於是破格收留江無波,並將那名小弟收作雲家莊子弟,重新培養。
江無波之父只是個讀書人,但走上和尚在當年的武林間頗負名望,故此女也算是名門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