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著。最後,他道:
「姑娘可會三五年回來?」
「這是當然。白明教再差勁,也是我的家啊。」她笑笑:「何況,現在這裡你當家作主,我與你,密不可分,有你一份必有我一份,以後我在白明教可是千金大小姐的待遇呢,它日我要受了委屈,一定回頭找你。」
何哉聞言,笑了聲。
「姑娘如此狡猾,哪會委屈?但只要姑娘一句話,何哉隨時放下白明教,隨姑娘走遍天涯海角,這承諾一生一世不變。」語畢,他看向長階下,正望著自己欲言又止的賀容華,他深吸口氣,說道:「白明教第三十二代教主何哉接令!」
*** *** ***
白明教一連再三的遽變,今中原武林人士措手不及,一時之間面面相覷。
但接下來的事能不能擺平,就是歸何哉管了,跟她沒有關係。
雖然她是教主,但是過去式,眾人注視的焦點已不在她的身上。
她反身想回廳內,卻見一名女子靠近閒雲。
她不自覺地瞇眼。
她看見那名女子拿出雪白汗巾,要替閒雲拭去衣上血跡。
「唐姑娘真是非常積極呢。」不知何時,公孫紙站在她身邊歎道。
「人要積極,才有未來啊。」她隨口道。像她,就是到最後開頭也不放棄,所以落崖後猶剩一口氣,被教主抓回也不死心,今日才能功德圓滿。
公孫紙投去古怪的一眼。「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嗯。」
「無波,你是不是忍過頭了?還是當過教主的都會昏頭?把手伸出來給我把把脈,是不是這半個月的飲食迷惑你的心智,加強你的忍功……」
她聞言,差點想昏倒在地。
這個長舌的五公子有沒有停止的一天啊?她半個月沒聽他嘮叨,但不表示她想念他吧!
他從唐家背景細說起,說著說著,說到在很久很久以前,公孫家裡曾有一名唐家姑娘入門,算起來兩家淵源流長,又說到江湖上的利害關係,最後竟然扯到男人的美貌問題,以及將來她跟閒雲的發展有幾成可能……
她面皮抽搐著。她忍,滿腔都是血也要忍!
「約莫是一成吧。」公孫紙歎氣。「你的背景被揭破了,閒雲畢竟是名門之後——」
她面皮還在抽動著。難道是她剛才太得意,現在必須承受懲罰?沒關係,她再忍!忍字頭上一把刀,今天的刀太鋒利,不小心割傷她的心口。
「我也不瞞你說,雲家莊的大大小小絕對力挺你,但雲家莊確實沒有跟白明教結親的例子,你曾是教主,雖然是歷代以來繼位最短的教主……」
她再忍!把公孫紙的話當作異邦語言就好!沒聽見沒聽見……
「嘰哩咕嚕……嘰哩咕嚕……」
她慢慢走到閒雲身後,聽見那唐姑娘充滿歉意地說:
「閒雲,先前你出面阻止兩方動手,接了我爹一掌,你只接不打,我心中真是有愧。」
江無波垂下眼,瞟著他衣袍的血跡。原來如此……她再忍。
屠三瓏沒去何哉那兒,反而大步走來,道:
「閒雲!」忽地瞄見公孫雲身後的江無波,及時改變主意,道:「你是一代人才,屈就一名妖女,是世人之憾啊!」
啪的一聲,她覺得有根神經好像斷了。無妨,她的神經許多條,斷了一條也沒差,只是有點驚訝她的神經這次斷得很快。兵敗如山倒,第一根斷了,啪啪啪,連著數根都斷了。
難道是她通過一生最大的難關,所以鬆懈了忍功?還是……她在妒忌?
她低頭把玩著小藥盒。
當她拿出那小藥盒時,淡淡的香氣撲到號稱藥理靈鼻的公孫紙面前,他呆了呆。這香味是……
「閒雲。」她開口。
公孫雲早知她來到身後,一回身便見她面色有異。
他神色冷靜,但俊眸微有笑意。他瞧見公孫紙目瞪口呆,不由得順著目光,落在她手中小盒子。
「人生難得一次放縱,我不忍了,當作是我憋了二十年的獎賞。你說好不好?」她若有所思的。
公孫雲揚起眉。「凡事都忍是很苦的,我鼓勵你放縱點。」
「閒雲,你向來克制能力極好,是不?」
「……尚可。」他似笑非笑。
「你心裡就只有你的救命恩人是不是?」
「……是。」他掩不住笑。
廳內外,眾人皆靜下來,傻傻地望著那高潔的閒雲公子。
「張嘴!」
「小心,閒雲——」屠三瓏話未說完,就見妖女餵了一顆藥給閒雲,同時點住啞穴,他要阻止已是不及。「你給他服了什麼藥?」
「艷情無邊合歡散!」車艷艷低喃,瞪著她。「你……」
本來數字公子們都在另一處記下白明教新任教主大事件,一聽這藥丸名字很特殊、很有大事件發展的可能性,於是一眨眼閃到附近,埋頭繼續記事。
江湖上的事件他們可以偷偷不記,但自家頭兒的事非記不可,而又絕對要真實的事實,絕不虛假。
個個豎起長長的耳朵。
「艷情無邊合、合歡散?」屠三瓏為人正派,一生沒聽過這種藥,但光聽藥名也知道不是好東西。他又聽見公孫紙在旁搖頭歎息著。
「好狠……此藥過毒,能讓一代聖人的克制力化為烏有,媚香與它相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嬰兒跟老人之差啊。」
屠三瓏滿面錯愕,脫口:「解藥呢?」
「哪來的解藥?閒雲,跟我走!」她不忍了。不想忍了!
她拽住他的臂膀,往廳外走去。人潮如水,竟是直覺讓開,數字公子們面不改色追尋在後。絕無虛假絕無虛假,一定要記!
屠三瓏回神,上前要搶回公孫雲,哪知公孫雲袖中乾坤,不動聲色地拆了他的招數,任著江無波擄人。
屠三瓏頓時停步,瞪著他的背影。
「姑娘?」何哉訝道。
「閒雲身中劇毒,我帶他去療傷,治癒之後自然完璧歸趙。」她朗聲道,萬分之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