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用膳的時候,巴哥的腦子好像才突然變得清醒。她這才感覺到,定棋對自己的態度,確實跟以往很不一樣了!
「小春,給我拿一壺茶來,我要喝茶!」當著定棋的面,巴哥在飯桌上大聲吆喝著外頭的小春。
定棋沒反應。
小春端來一壺茶後退下,巴哥看見茶來了,也不用筷子就伸手從桌上取了一個肉包子,然後嘖嘖有聲地大口咀嚼起來。
定棋還是沒反應。
隨即巴哥又拿起茶壺,壺口對著嘴,直接把茶水往嘴裡灌,發出咕嘟咕嘟的吵雜聲。
定棋依舊沒反應。
巴哥皺起眉頭,索性把左腳翹到椅凳上,然後開始摳鼻子、剔牙、搔癢、用手抓飯,最後還故意放屁——
定棋還是沒反應。
他始終故我地吃著飯,充耳不問、視若無睹,就好像坐在他面前的巴哥是個隱形人。
巴哥所有的怪動作,瞬間停下。
突然間,她覺得一點意思都沒有了!
這些動作她許久沒做,反而覺得不自在,剛才只是為了惹他生氣,才故意那麼做的。
巴哥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往常這些她做慣的動作,現在不但不能讓她感到自在快活,反而覺得誇張做作?
怔怔地瞪著無動於衷的定棋,巴哥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他不再管地,他應該覺很高興才對,這不就是她要的嗎?可為什麼,現在她竟然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反而感到胸口悶悶的,只覺得難受?
她一直盯著定棋看,可是他的目光卻始終不望向她。
就這樣,巴哥遲疑很久,直到定棋命人撤下他的碗筷,她才開口:「你為什麼都不說話?」
一直未抬眼看她的定棋,直到此時才把目光轉向她。「你在問我?」
「當然是你啊!這飯桌上只有你跟我兩個人,不是你還有誰?」巴哥問:「我問你為什麼不說話?」
「說什麼?」他反問她。
巴哥愣住。「我剛才——剛才做那麼多事,你都沒有感覺嗎?」
「感覺?什麼感覺?」他的反應很冷淡。
「以前吃飯的時候,你不是囉哩囉嗦的,常常命令我不許這樣做、不許那樣做,還規定東、規定西的,只要我做不對就擺張臭臉給我看,可是現在你為什麼都不管我了?」她瞪大眼睛,一口氣把話說完。
定棋看著她,沉默片刻。
這片刻的時間,對巴哥來說就像三年那麼久——她竟然不可思議地發現,當定棋瞪著她不說話的時候,竟然比過去他囉囉嗦嗦管她的時候,還要讓她難受!
「以後我不會再管你了。」過了半天,他終於開口。
「為什麼?」巴哥腦子裡嗡嗡地響,她未經思考就問。
「為什麼?」他笑了笑,彷彿這是個天真的問題。「既然你不喜歡我管你,那麼現在我不再管你,如你所願不是很好?」
巴哥說不出話來。
「以後你想做什就做什麼,」定棋淡眼看著她,接下道:「以後我會盡量把注意力從你身上移開,不會再約束你、更不會勉強你,你可以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不需要經過我的同意,也不必管我的想法。」
巴哥怔怔地瞪著他,忽然就像個木頭娃娃一樣,表情呆滯,過了半天才能開口講話。「你為什麼……為什麼突然間不想管我了?」她聲調呆板地問定棋。
定棋眼神黯下。「因為你說的很對,我對你不公平。既然一開始我就不想娶你,那麼在這之後嚴格管教你,確實不公平。況且,這麼做非但讓你不快樂,也永遠無法達成我對你的期盼。」
「你對我期盼什麼?」巴哥問的虛弱,胸口鬱悶。
「期盼你變成我想要的女子。」他注視她,淡聲回答。「但是,明知這根本不可能,所以我這麼要求你,是對你不公平。」 」
巴哥望著他,兩眼睜得老大。「你想要的,是什麼樣的女子?」她呆呆問他。
「溫柔婉約,水秀天成。」八個字盡括其中。
巴哥知道,她連邊都沾不上。
就算用一輩子的時間,她也不可能變成定棋想要的女人。
說完話,定棋就站起來離開了飯廳。
巴哥瞪著他的背影,就這樣一直睜著大眼睛,一直等到定棋走出飯廳之前,她都不敢眨眼……
因為她怕只要一眨眼,酸酸的眼窩,就會掉下莫名生出來的淚水。
*** *** ***
什麼樣的理由,會讓人為了一顆肉包子,離不開一個地方?
是呀,貝勒府裡是有好吃的肉包子。
貝勒府裡熱騰騰的肉包子,保證不會酸、不會臭、不用錢、不用討,想吃肉包子不但不必看人臉色,最好的是,貝勒府裡的肉包子還能無限量供應。
但是肉包子,是她留在貝勒府裡的唯一理由嗎?
如果這是唯一的理由,那麼……
為什麼她會覺得難過?
為什麼她會莫名其妙掉眼淚?
為什麼定棋不管她,她一點都不覺得快樂?
巴哥不明白這麼多的為什麼,究竟是為什麼,更不明白這些為什麼的答案,究竟是什麼。
她只知道,自己心底難過,而且,這是一種她從來沒有體驗過的難過。
巴哥還記得許久前的那一年,當她還很小的時候,她的娘親去世了。當時巴哥也曾經很難過,甚至還難過得哭倒在她娘親的屍體旁邊,暈了過去。
那是激動的難過!因為她沒辦法接受最親愛的娘親去世,帶給她的創痛。
可是現在的難過,是一種悲傷的難過。
溫柔婉約,水秀天成。這是後天陶冶的氣質,要有良好的家世背景和教養,才能造就出來的淑女氣質。
對一出生就沒爹,從小就沒娘的巴哥來說,別說她根本做不到,就算她真的可以變成定棋想要的女人,她也不可能配得上他!
這是一種根本上的不允許。
環境和條件、家世和背景,都不允許她去喜歡定棋。
她喜歡定棋嗎?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發生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