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她防備得太過明顯了,何明屯苦笑道: 「真的好意外,會在這種場合遇見你,你變得好成熟、好高貴,我都差點認不出你了!」
何旖旎對他的恭維只是淡淡笑著。 「人都是會變的。你不也變了,以前黑黑瘦瘦的,現在,呃!比較名符其實,像『河豚』了。」
「圓滾滾的,充氣的河豚。」
何明屯的自我調侃稍稍化解了何旖旎的心防,他們總算能像以前一樣開懷的暢笑。
「因為你的笑容,我肯定你是騰嫂。啊!抱歉,以前開玩笑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現在應該改口叫你陶夫人了!」何明屯脫口而出的「騰嫂」二字,令她臉色一僵,這是許多年前,當他們年少輕狂時的「戲稱」。
「看你的模樣,不像還跟著阿騰在混。」何旖旎挺直了背脊,又恢復戒備。
「當然,我現在可是個規規矩矩的生意人哩!」何明屯再度解釋。 「我老爸和陶先生,也就是你的未婚夫有些生意上的往來,而我老爸因為身體不適,就派我來出席這場宴會,我只是……」
「你只是很驚訝,我飛上枝頭做了鳳凰。」放下手中的西點托盤,何旖旎椰榆自己。
「不,不,你一向是我們心目中的鳳凰,你和騰哥都是我最敬重的。」何明屯誠心的說。
何旖旎對他的話不置可否。
時光飛逝,八、九年前那自以為是,其實是被外人視為不良少年的時代早已遠離,現在的她不只有大學文憑,還即將擁有她一心嚮往的婚姻--愛情與麵包兼具的婚姻。
至於葉騰呢?她根本無心探究--
「你為什麼不好奇騰哥的近況?」停頓良久,何明屯終於擠出了這麼一句話。
可惜何旖旎並不想知道,甚至還有意撇清。 「八、九年前,我離開阿騰的時候,我們便再無瓜葛,我想,如今他……可能還是個沒什麼長進的小混混……」
「不,你錯了!」何明屯打斷她。 「騰哥早就改邪歸正了!」
「哦!那倒真是稀奇!」撇撇嘴角,何旖旎很難相信。回想三年多前,阿騰才帶著幾個小混混去掀她阿爸的肉圓攤子,還打了她,當時如果不是鍾珍見義勇為,以她高段的空手道撂倒他們,事情還不知道會怎麼收場呢!
「你最後一次見到騰哥應該是三年多以前的事了吧?那一次,騰哥帶著我們去砸你爸的肉圓攤子,事後,他卻後悔死了……」
「後悔要是真能死人倒也好,至少世界會少一些害蟲。」憶起三年前那件事。何旖旎還有氣。
「難道你真的一點都不顧念情分,這麼巴望騰哥死?」何明屯為她深惡痛絕的語氣吃驚, 「就在那件事過後不久,騰哥真的差點死了,幸好後來命撿回來了,可是他的兩隻眼睛卻瞎了!」
這報應似乎是可預期早晚會應驗在阿騰身上,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得知這消息後,還是令她的心不免一緊。阿騰的那雙眼睛明亮有神,像閃亮的星星。哦!她怎麼還去想起這種事?她不能想、不能同情……
她應該漠然、冷硬。 「那是阿騰自己選擇的道路,江湖路險惡,道上恩怨,幫派火並,都是他自找的!」
「可是,騰哥並不是因為和兄弟火並才弄瞎眼睛的。」何明屯急忙辯解道。
「不然是為什麼?酒醉車禍?」
「不對,他是為了救人!」
「救人?救什麼人?某個能帶給他好處的黑道大哥。」何旖旎不禁嘲弄的問。
何明屯為她對阿騰的成見感到悲哀「不!他是為了救兩個小女孩,兩個身陷火海的小女孩。」
「真的是這樣嗎?」何旖旎還是十分懷疑。
「你和騰哥在一起那麼久了,應該知道他善良熱情的一面,騰哥並非十惡不赦,他只是有個問題家庭,再加上太愛你……」何旖旎那無關痛癢的樣子讓何明屯有點氣憤。 「騰哥變了,他已經不是以前那個年輕氣盛,只會逞匹夫之勇的騰哥了,三年前那場火災對他影響很大。」
「該不會是他縱的火吧?」何旖旎很難克制自己不誤解他,但她知道阿騰其實並沒有那麼惡劣。
何明屯表情垮了下來。 「你明知道騰哥那種人是不可能真的去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是因為一時衝動才掀了你父親的攤子,也因為和你分手,才決定加入一次大規模的黑道火並。火並的前一晚,他原本想去找你,想向你說一聲抱歉,因為他不曉得自己還有沒有明天?可是他最後還是沒有勇氣去找你,火並那晚,他本想轟轟烈烈的幹一場架來發洩心中的鬱悶,沒想正巧碰見一棟房子起火,他原本可以視若無睹的一走了之,可是他聽見一陣小孩子的哭聲,他不顧我們的阻止,奮不顧身的跑進火場……」
「後來呢?」何旖旎問。
「後來騰哥從火場抱出兩個年約五、六歲的雙胞胎,就在他快跑到門口時,一根著火的樑柱從他背後倒塌……很老套的一幕情節,卻很殘忍的在我們面前上演,結果孩子平安獲救,騰哥卻帶著百分之三十的燒傷躺在病床上,和死神搏鬥了將近一個月。」
「後來呢?」即使她極力想要讓自己置身事外,可是她似乎做不到。
何明屯也看出了這點。 「騰哥身上留下許多燒傷的痕跡,但那些都比不上雙眼失明對他的打擊。幸運的是,他救的那戶人家剛好是是當前台灣電子業界的龍頭老大。為了報答騰哥,他空出了他位於山上的一間度假小屋,讓騰哥靜養,知道騰哥有音樂方面的才華,更鼓勵他創作,打算在騰哥有一定的成績之後幫他出片,而這是騰哥目前全力以赴的一件事。」
「這大概也算是因禍得福吧!」壓抑波動的情緒良久,何旖旎終於擠出了這一句話。
「可以這麼說吧!」何明屯苦笑。 「一年多前我上山找他,他似乎已經適應了黑暗,還興致勃勃的邀我們喝酒,幾杯黃湯下肚,他感慨的表示,如果老天能讓他張開眼睛看這世界幾秒鐘,那麼他最渴望見到的只有一個人,一個他最愛的人。騰哥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我們一致相信他說的人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