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幸的是,重重踹他這一腳的人,是她!
從溪邊回到綠屋的沿途,阿騰一逕繃著個鐵青的臉。
好不容易回到綠屋,情緒仍處於極端沮喪的阿騰突然開口了,他對情緒仍處於極端惡劣的她說了一段令人驚愕的話。
「或許,你期望一個男人的擔當是正確的。但,有時候有擔當的結果並不保證就是喜劇收場。」阿騰微側著頭,蒼涼一笑。「河豚可能忘了告訴你,參巴和阿儷結婚之後幾個月,阿儷因難產過世了。」
阿儷死了,因為難產??br />
那時,她還那麼年輕啊!花樣年華的十七、八歲!
得知阿儷的早逝,令何旖旎稀噓不已,也教她不得不重新思考對阿騰的態度是否過於苛刻、嚴厲?
會對阿騰說那樣狠心的話,是正在氣頭上。她氣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漠視她的警告,一再侵犯她,然而,她更氣的是自己。
可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毅力尚不足以抵抗他那英俊深刻的臉龐,截然不同於陶健方斯文的臉孔,她多麼希望能再次伸出手去撫慰;混合著煙味、汗味的男性氣息拂過她鼻端,教她忍不住眷戀……
可那一切是那麼虛幻,等明天阿典師拆掉她腿上的夾板,她要和鍾珍和常茵永遠離開這裡了,就如同徐志摩說的「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而她也不該心軟。
總之,對葉騰仁慈,就是對自己殘酷。
晚餐前,她就這麼告訴自己:和陰鬱著臉、不發一語的阿騰一起吃晚餐時,她也是這麼告訴自己;直到萬籟俱寂的夜裡,心情漸趨平靜的現在,她還是這麼告訴自己。
可惜,她維持平靜的時間並不長,先是被從天花板凌空飛下落在她秀髮上的蟑螂猛嚇了她一跳,好不容易擺脫那只蟑螂,牆上赫然又出現一隻碩大的蜘蛛。
她惶亂的跌下床,連帶的她的平靜也跌碎了,於是她開始尖叫,比那日摔下土石流還駭人。
夜深人靜、阿騰跌跌撞撞的衝進來。 「小旖,你還好嗎?發生了什麼事?」
順著哭聲,阿騰準確的摸索到她身旁,直覺的擁住她。「怎麼回事?小旖!他蹙起濃眉,無法眼觀四面,卻謹慎的耳聽八方。」
他過分警戒的表情,今何旖旎驚覺自己的小題大作,又感覺奇異的放鬆。「沒事……只是兩隻不速之客、一隻蟑螂和一隻蜘蛛,他們突然出現,我從沒見過那麼大只的蜘蛛……」越解釋,她越覺難為情。
「嚇壞了!」阿騰抿抿嘴,想笑,卻又像怕傷了她自尊似的勉強克制。 「在哪裡?我幫你趕走它們。」
「跑掉了!」何旖旎看看牆面,又看看阿騰,這才發現他衣衫不整--說他赤身露體還差不多。
他沒有穿上衣,牛仔褲的拉鏈也只拉了一半,或許,該說他還來不及拉上。
他的胸膛是成年男子般的壯碩結實,既不蒼白、也不黝黑,那帶點古銅色的肌膚,散發出無窮的男性魅力。有好一刻,何旖旎覺得熟悉的感覺全回來了--她貼著他的胸膛呼吸,兩人氣息交融……
「小旖!」他的叫喚聲驚起了她。
她既渴望又恐懼的掙出他的臂彎,她想說話,喉嚨卻幹得要命。
「小旖?」他繼續困惑的呼叫。他有力的臂膀仍弓著,就像她還在他的懷抱之中。
「我真的好蠢對不對?竟然被兩隻昆蟲嚇成這樣。」
阿騰也笑了,自中午野餐那不愉快的一幕以來,他首次露齒微笑,而那缺乏墨鏡遮蔽的純摯笑容,在昏黃的光線下,竟是那般的教人炫惑。
「我想,我該道歉!」一句原以為永遠不會說出口的話卻冒了出來。
「為什麼?」阿騰驚訝的撥了一下他的長髮,神態十分瀟灑。 「我以為該道歉的是我,畢竟那兩隻小昆蟲是在我的地盤上猖獗。」
「對,不,我是指……我該為中午那些話致歉。」
這種歉意一經表明,空氣中反而多了一層安靜。
「不怪你。」沉默了片刻,阿騰起立,站直身體,並順手扣上褲扣,拉上拉鏈, 「野餐時,我們之間的緊張和怒氣,源於過去一個沒有結痂的傷口--我們失敗的感情。也許自重逢以來、我們一直在傷害彼此,一直在尋找對萬的改變和弱點,我在想,或許因為過去我錯得太多,所以,相對的得到的懲罰也較多。」
直視他那雙眼眸,她因他的自責而哀傷。「你的錯誤不會比我多,阿騰。」她再次衝口承認自己也有錯。「問題在我,我根本不該跟著你,如你所說,那時我們都太年輕。」
「謝謝你試著顧及我的感受,但你的黯然離去,讓我很難不將原因歸咎到自己身上。」他用著苦澀的語氣。「我愛你!雖然這是很俗氣、又來得太遲的三個字,但我真心希望你能相信,從來我就不曾把你當做玩具。我愛你,但我害怕自己沒有給人幸福的能力,就像……我父親。」
他那以前從不輕易出口的三個字,的確是遲了,望入他如星澄淨的瞳孔,她發覺自己被一股突然的情感擊中了!她害怕自己過分沉迷於邵三個字,卻發現自己已然沉迷,她驚錯,並很快的試著否定它。
「你父親……到底做了什麼?竟帶給你這麼消極的人生觀?」找到問題、並不代表找到對抗感情的拒力,但至少,她暫時擺脫了沉迷。
阿騰席地盤腿而坐,接著深呼吸,表情十分凝重。
「這或許又是一段只配當你床邊故事的平凡往事,但卻對我一生影響深遠。你一定聽過一句話:貧賤夫妻百事哀。很久以前,我父母親認識時和我們當年的情況很像,年輕、任性、狂妄、不顧一切後來,他們果真走上奉兒女之命結婚的這條路。為了愛,他們沒有理會雙方家庭那些反對聲浪,他們不但結婚,還生下了我。但,這同時,現實已經毫不留情的壓迫他們的愛情。為了應付生活的現實,父親年紀輕輕便誤入歧途,他混幫派。當然,一開始他只是個小弟,但凶狠的作風讓他很快升級成老大,母親是一個婦道人家,父親的事她勸不得,也管不了,愛已失、夢已逝,在傷心絕望之餘,母親將全副精神寄托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