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健說……她不是女朋友,是鄰家小妹妹……
是她記錯?
她明明記得他說過「我同意當你的男朋友,我們來交往吧」,怎麼搖身一變,她變成鄰家小妹妹?
他說喜歡成熟的女人,她拚命裝成熟;他愛聰明女生,她打死唸書,把一堆懂的、不懂的知識全往腦袋裡灌;他說喜歡有氣質的女生,她開始學鋼琴,即使把鋼琴老師氣得摔掉氣質,她也堅持學下去。
在她做了那麼多的努力之後……他竟說,她是鄰居小妹妹……
「好,就這樣,我去接你、去買冰淇淋和晚餐,然後直奔陽明山。我會帶一台高倍望遠鏡,教你看星星。」
阿健的計畫好詳盡,詳盡得予璇很心酸,明明沒吃梅子,卻酸得口水、淚水全往外冒竄;明明沒喝醋,她的胸口卻打翻一缸子澀汁。
他的天文望遠鏡很珍貴,從小,她就想摸一摸、看一看,想和他一起看星星。
她問他牛郎星和織女星在哪裡,他沒時間替她解說,只丟給她一個星座盤,要她自己找;她纏著他,要聽星星的故事,隔兩天,他送給她一本厚厚的星座故事全集。
然後,她背妥所有星座故事,他卻忙得沒時間同她討論。
「好,半小時後見。」
掛掉電話,阿健居然笑瞇眼,居然哼起歌來,居然快樂得像神仙。
他吸毒了嗎?毒性傳進他的中樞神經,而毒品由電話那頭的女孩子全數供應?
阿健說他五音不全,拒絕任何與音樂相關聯的事,他說過男人笑開眉,看起來很Gay,他不做的事,全做了……在這個生日夜……
門再度被推開,這次是不穿拖鞋的阿航。
「阿健,有沒有看見予璇?」阿航問。
「沒有。」換衣服的阿健回答。
「奇怪,她說要過來幫我們慶生。」
「哦……對,我有接到她的電話。」說到這裡,他不好意思,五分鐘前,他完全忘記這回事。
「她會跑到哪裡?」阿航皺眉.
「也許她臨時有事,不來了。」
「你明知道碰到與你有關的事,她絕對不會讓『臨時狀況』發生。」
「我今晚有其他計畫。」低聲,他有幾分歉疚。
「阿健,你對予璇很不公平。」
阿健沒回話,他並不想傷害予璇,從來都不想,予璇很可愛,他明白,予璇對他用盡心思,他理解,但他沒辦法說服自己,她不是小妹妹。
「讓我想想好嗎?」
須臾沉默,也許他們四眼相對,用眼神交流;也許他們各自在肚子裡尋找合適話題.,也許什麼都不必多說,他們是心意相通的孿生兄弟。
總之,予璇不曉得他們在做什麼,她聽著,很小心地竊聽。
先是沒穿拖鞋的阿航離開,兩分鐘後,穿拖鞋的阿健也離開,不過這回,阿健沒唱歌,也沒笑得像GaY,腳步多了幾分沉重。
原來哦,電話裡的女生會讓阿健輕盈暢快,而康予璇,只會讓阿健心沉。
頭埋進膝間,她突然覺得自己很笨。
第六章
「嗨,敵軍轟炸台灣了嗎?」
阿航找到她了——在阿健的桌子下面。
「沒有。」從膝間把頭拔出來,她對他扯唇,苦笑。
「九二一地震,震垮半個大台北?」
「沒有。」
「那麼,你為什麼要躲進防空洞裡?」
「這裡很舒服。」
偏過頭,她的臉又靠回膝邊。
「挪一挪,騰個位置給我。」
說著,阿航擠擠推推,把高大的自己給擠進桌子下面去。
「你那麼高,很累的。」再將身子往裡縮一點,她畢竟高興,高興他願意進來陪自己。
「你也知道,現在曉得高有高的委屈了吧?以後別批評我用身高欺壓你。」
「阿航……」抬眸,她欲言又止。
「怎樣?」
「是不是阿健……有其他喜歡的女生?」
他拒絕回答,拒絕提供真相,如果真相會傷她,他很樂意築起一座萬里長城,把她圈在安全的假象裡。
「是不是不管我再怎麼用功,都沒用?」
「不是。」
用功的女人教人感動,就像他自己,在她一封一封的情書中,對她的付出,動容。
「為什麼我越努力,阿健離我越遠?」
她問住他了,伸出大手,揉揉她的頭髮。他想問予璇,別喜歡阿健好不好?他想說,其實有很多男人都不錯,也許阿健獨一無二,但獨一無二不是阿健的專屬權利。
「並不是因為阿健的工作比較忙,對不對?」
她進入杜家企業,上班兩個月,多少摸清楚各部門的工作,她曉得企畫行銷比研發要忙上千百倍,曉得阿航經常要加班到三更半夜,而阿健,很多時候可以準時下班。
「他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阿航避開重點,隨口說句接不上題的話語。
「應該說,他不耐煩和我在一起,忙只是他最容易找到的借口之一。」這個問題,她想過千百遍,卻不敢當著阿健的面,對他問詳細。
阿航歎息,他寧願她多笨一點,笨蛋不會找出原因來欺負自己。
「阿健常嫌我煩。」予璇說。
他不陪她逛街買衣服,不陪她看電影上餐廳,他們做過哪些屬於戀人間會做的事?嗯,勉強有吧,阿健會抱抱她,告訴她——這件事,你做的很不錯。
偶爾,阿健心情好,會租片子,讓她窩在他身邊看電影。
他也曾送她玫瑰花,在情人節前夕。當時,有個很可憐的小女生向他兜售花束,他付錢,然後把花塞進她手裡。
阿健對她不錯,他說話總是輕聲細語,他常對她說加油……
還有嗎?她認真想,企圖找出他們談戀愛的證據。
「我也常嫌你。」阿航說。
「我覺得自己很笨。」
「不必覺得,你本來就很笨。」
阿航把她的頭壓進懷裡,捨不得她這號表情,好像剛剛被主人丟棄的貓咪。她不知道嗎?跟他在一起,她只需要負責開心?
「是不是因為我太笨,阿健覺得我當不了女強人,才出難題給我,希望我知難而退?」她在他的胸口間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