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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 頁

 

  楔子

  情人雙雙到廟來,不求兒女不求財;

  神前跪下起重誓,誰先變心誰先埋。

  「不後悔嗎?」下那麼重的誓。

  雙雙起身,她輕問道,溫柔拍去情人膝上的塵土。

  「不會。」他笑笑地回應,摟過她的肩。

  這名女子,將她的一切都給了他,若真有那麼一天,他負了她,就讓他橫屍街頭又何妨?這是他該償的,他不會後悔。

  「我也不悔。」她,淺笑盈盈,將身子揉入他胸懷,安心追隨。

  就在那一天,他許下這一生所能擔負的最重誓言,也是在那一天,她將最純真的自己,完完整整交給了他,全心相信,這段深摯情愛足以維繫一生一世——

  海枯石爛,地老天荒,此情不渝。

  *** *** ***

  一生一世啊——

  睜開眼,悠悠淺淺的歎息仍繞在舌尖。

  年少時,多麼天真,以為一生一世不過轉眼,歷盡世事後才明白,一生一世不如她想像中的容易。

  不過才十年,已熬得好累。

  是他輕率,將一生看得太短?還是她太傻,錯估一世的悠長?

  海,究竟什麼時候才會枯?石,要多久才會爛?千百年來,多少戀人許過這樣的纏綿誓約,可又有誰真正見到了海枯石爛?地未老,天未荒,而那些戀人,如今又在哪裡?

  她輕輕笑了,笑自己輕信男人的誓言,生死白頭的承諾,說來簡單,要做到卻是如此艱難。

  「放了他吧,他,已經不愛你了。」另一個「她」,如此對她說。

  「我愛你,但我不能辜負她。」而他,歎息著如此對另一個「她」說。

  多可笑,到頭來,她的存在竟成了棒打鴛鴦的礙事者。

  曾經的海誓山盟,成了束縛他的咒語,教他走不得,拋不開。

  「向晚,」喊她時總是揉入溫柔與暖意的語調,曾幾何時多了歎息。「別想太多。」他如此安撫。

  他說:「沒有別人,只有你。」

  可是,如果真的只有她,為何他的笑容會一日日沈寂,面對她時,愈來愈勉強、帶著深深虧欠?

  如果,真的沒有移情別戀,另一個她,又憑哪一點堂而皇之地向她宣告他的所有權?

  「別哭,別用眼淚控訴我。」那個「她」,梨花帶雨,楚楚堪憐,在他懷中,被疼惜著。

  撫著另一側空冷的床被,心也冷得發慌。

  那個發誓今生只屬於她的懷抱,已教另一名女子進駐,她其實知道,那些未歸的夜裡,他是在哪裡度過。

  她開始害怕漫漫長夜,害怕長得幾乎沒有盡頭的深黑。

  一抹銀亮劃過寂靜夜空,映照得室內短暫一陣明亮,而後,是連玻璃也為之震動的巨響。

  打雷了嗎?

  她坐起身,赤腳踩在地面上,推開窗,狂風吹得窗簾一陣狂舞,豆大的雨水打進窗台,地毯迅速濕了一片,狂風豪雨幾乎敲痛人的肌膚。

  好久,沒下那麼大的雨了。

  「向晚,今晚等我,有些話我得跟你說清楚。」稍早,他匆匆出門前,說了這句話。

  她沈默著,沒有異議地接受了。

  「神前跪下起重誓,誰先變心誰先埋……」她默念,兩顆清淚滑落頰畔。他是否,還記得許下的誓言?

  遠揚的心,背離的誓約,不再愛她的男人……這一切一切,再也不具意義。

  鈴聲劃破寂靜,一聲聲,迴盪房內。

  該來的,總是躲不掉。

  她回身,抹去淚痕,深吸了口氣,接起電話——

  第一章

  第一話 謎樣的女子

  有人說 她是富豪的私生女

  有人說 她是死了丈夫的寡婦

  有人說 她是被包養的情婦

  有人說 她迷詭一如幽魂

  不論何者 結論皆同——

  一個見不得光的女人

  她有一頭又黑又直的過腰長髮,看得出髮質極佳,隨著舉手投足迎風舞動,不經意地撩動人心。

  細緻的瓜子臉上,有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深,且亮。

  纖細的骨架,過膝長裙遮去修長足踝,古典而雅致。

  無可否認,她是會讓人不由自主地駐足、再三流連的美麗女子。

  只是啊……這張美麗的臉龐稍嫌蒼白了些,再怎麼精緻的五官,卻總覺缺乏情緒。

  她沈默而少言,非必要時極少開口,存在感淡得幾近涼薄。

  冰山美人嗎?也不盡然,或許說,像是初春流泉,清冷,透明。

  楊品璿停下書寫病歷的手,支著下顎凝視她。

  「楊醫師?」冷泉般無波的明眸回視他,無一絲蕩漾。

  被逮著窺視行徑,他不慌不忙,甚至不做太多的掩飾,指尖輕敲桌面,朝病歷瞥上一眼,墨色字體端正地印著「季向晚」三字。

  「最近睡得好嗎?」

  缺乏情緒的臉龐,如今浮起略略的苦惱,細眉兒輕蹙起。「很亂——下,我是說,非常不好。」

  「怎麼個不好?可以試著形容看看嗎?」

  「有人在說話,好像在耳邊,又好像是從腦海深處浮出來的,我很煩躁,沒有辦法睡。」試著形容出心裡的感覺,卻發現那很抽像,想表達卻太艱難。

  他點頭。「記得那些話都說了什麼嗎?」

  「我們要永遠在一起;我愛你,晚晚;除了你,這輩子不會再有別人……一個男人的聲音,類似甜言蜜語的承諾。昨天晚上,還聽到他說:『晚晚,我好餓,想吃你做的檸檬派。』可是,我會嗎?我甚至不記得自己做過檸檬派。」

  楊品璿專注傾聽,半響——「那麼,不妨試著做做看,也許你真的會。」

  「可以嗎?」她不確定。

  「可以的,下次你再聽到什麼,試著去感受它、嘗試它說的那些事情,說不定它是埋藏在你深沈意識裡的東西,也或者,它的存在有某種特殊的涵義,面對它、解開它,才是治本的方法,如果你只是一味地閃躲與害怕,那你永遠解不開這個結。」

  「我只是……很擔心,萬一它下次叫我殺人放火,怎麼辦?我怕,真的會去做違法的事……」停了下,抬眼看他。「我是不是精神錯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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