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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頁

 

  低頭,淺吻一記。「妳知道,妳有個極特殊的能力嗎?妳的心自有意識,能被妳愛上的男人,必然是值得的,妳最大的魔力,是教妳愛上的男人也深愛上妳,所以,努力再去愛一次,愛一個值得妳愛的男人,讓自己幸福。」

  「難道,你來這一遭,就只是要我愛上別人?」如果她愛上了別人,那他還剩下些什麼?

  「是啊!」他苦笑。找回她所有的情緒,懂愛,會哭會笑,他就放心了。未來,會有另一個男人給她滿滿、滿滿的愛和希望,無須擔慮。

  她什麼也不說,連一句道別也沒有,就好像,這一切對她沒有任何的意義。

  他用力摟緊她。「再見,晚晚。」

  最後一次,這樣喊她,他沒回頭,步伐堅定地走出大門。明明,是死過一回的人,為什麼心還會痛?

  「我送你一程。」他陪她一段,她送他一程。默默跟在身後,為他開門,下樓。

  走出大樓,他不敢看她,只說:「到這裡就好,妳上去吧。」

  她恍若未聞,靜靜相陪。

  走出社區,是人行道。

  「夠了,妳回去。」

  她仍是不為所動。

  再出去,就是大街了。

  「晚晚,別這樣!」明明是冬季,為什麼今天的太陽會刺目得令人意識昏茫……

  他,快撐不住了。

  他一咬牙,橫越馬路。

  心臟莫名地痛縮,沒來由的奇異感觸令他回過頭。她沒再跟上,恍若失魂地站在人行道邊緣,像尊沒有生命的木偶,失了準頭的轎車衝上人行道,她卻麻木無覺。

  「晚晚!」他爆吼──

  *** *** ***

  強大的衝撞力,幾乎將神魂撞離軀體,唯一的意念,只剩──保護她!

  保護她,不顧一切。

  往醫院的途中,放眼皆是刺目的白,過程中他一直力持清醒。

  眼睛睜不開,但他發誓,意識絕對是清楚的。

  「韓──」一聲好輕好柔的叫喚迴盪耳邊,他渾身一震。

  「我知道是你,一直都知道,我以為不說破,就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你就不會離去,我只是……不要你走。」

  用盡一身的力氣,他睜開了眼。「我知道。」

  「韓──」

  他扯開笑,卻笑得悲涼。「我知道,妳一點一滴在找回過去;我知道,妳只是在故作無知;我知道,妳已經找回完整的自己;我知道,妳認得出我來。晚晚,我們曾經那麼親密,就算妳努力想裝出一年前麻木無覺的樣子,眼裡的情緒又怎麼掩藏得住?妳想讓我放心不下,讓我有撐下去的力量,這些我統統明白,就因為明白沒有我,妳也可以熬下去了,所以我才能安心離去。」

  「就這樣?對於其他事情,你沒有什麼要交代的?」

  「有……」想交代的很多,卻說不完。「我一直忘了向妳說,對不起。」

  對不起……就這三個字?!「到頭來,你還是選擇她?為她捨命相陪也不後悔,那又為什麼還要回來?為什麼要讓我再痛一次?」

  「不……」他沒有,他從來沒有想過要捨下她!車禍不是意外,但想同歸於盡的人並不是他,他捨不得她……

  就因為這樣,他無法瞑目。

  她的傷慟、悲恨,濃烈得教他無法安息。

  他只能揪著心,凝視黑暗中那眼神慟極、卻哭不出來的容顏,想擁抱、想安慰卻力不從心,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哭墳,看著悲傷點滴吞噬她所有的知覺、記憶,成為沒有過去的活死人……

  他走不開,他知道她在慢性自殺,在他負她那樣深,傷她那樣重之後,他放不下,再這樣下去,她真的會毀掉自己。

  於是,他不惜一切,只要能挽回她生命中一絲曙光,他可以賠上所有。

  會找上楊品璿,是因為他是他生命終了前,最後一個接觸到的人。

  鬆開掌心,一枚戒指滑落床畔,季向晚拾起,凝視戒環內的「晚」字刻痕。

  「我……請他,交給妳……並且,轉告妳……對不起……」還有,此生的最愛,是妳。

  楊品璿沒有做到,因為那時的她,無意理會任何人。

  她恨,他如此決絕,連最後一面也不讓她見。

  而楊品璿,在那之後的一個月撒手人寰,走得很突然,誰也來不及做心理準備。

  他與他,有著同樣的牽念,也許,是那樣頻律相近的強烈執念牽引著,也或許還有其他原因,他只知道,他有非留下不可的決心。他和楊品璿不同,徐靜媛或許會介懷一生,但她夠堅強。可他的晚晚不一樣,有些事他必須去做,否則她這一生會毀在他手上!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復生者,皆非情之至也……」他喃喃念道。「記不記得,妳大二那年,我陪妳旁聽那堂中國古典文學?」

  「記得。」那是好夢幻,充滿浪漫色彩的明代戲曲,叫《牡丹亭》。

  愛情,能教人生,教人死,女主角神奇地為愛還魂,當時他還嗤為無稽,又怎料想得到,他遇到,也做到了。

  儘管,強求不屬於他的軀體,靈魂飽受凌遲,他一刻也不曾後悔過,耗弱的魂體會如何,已經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他們連來生,都不再有。

  但是,這樣就夠了,能夠看著她走回人生的正軌,他可以微笑祝福,無怨,無悔。

  「我……替楊品璿,立了遺囑和……遺書,將他的所有,留給……他的未婚妻,在律師那裡,請妳……通知她……」他知道楊品璿在想什麼,這是他最後,能為所有人做的了。

  「我懂。」她握住他的手。

  「對不起……」最終,什麼都沒能留給她。

  除了遺憾。

  *** *** ***

  神情麻木地走在醫院長廊,眼眸乾澀,一滴淚都流不出來。

  真奇怪,她居然可以這麼平靜,從頭到尾不掉一滴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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