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好,有片刻時間一直尷尬地站在原地,直到手機鈴聲響起,才給了她一個下台階。
她的父母邀請徐松翰一起到家裡吃晚飯,她本以為他會拒絕的,沒想到他竟然答應了。
用餐的氣氛,頗融洽,融洽得令她意外。
在她父母面前,他還是從前那個徐松翰,對長輩很有禮貌,也願意陪他們聊天的好男孩。
只有面對她時,他才會板起臉,拒人於千里之外。
他果然很恨她。寶兒澀澀地想。
怎麼可能不恨呢?
我才不會喜歡你,永遠不會!
徐松翰,你這人自大又囂張,自以為長得帥一點,女生就應該巴著你不放,告訴你,我偏偏就最討厭你!
要不是姊姊喜歡你,我才懶得跟你這種人來往呢!隨便哪個男生都比你好一百倍。
你知不知道你昨天那個吻,讓我覺得好噁心?我回到家後刷了好幾次牙,可是怎麼樣都洗不乾淨,真是噁心死了,超噁心的∼∼快吐出來了……
曾經從她口中吐出的話,一句句,在她耳畔迴響。
寶兒下意識地握緊拳頭,很希望自己可以忘了曾經說過的那些話。
其實還有許多,她早已經想不起來了,只隱約記得都是些很傷人的話,尋常人聽到都承受不住的,更何況他那麼一個驕傲自負的男孩。
她從來不曉得自己的舌頭可以那麼毒,說出來的話可以那麼辛辣。
如果誰對自己說了那些話,她肯定也會恨對方一輩子的,一輩子都忘不了。
所以她不能怪他還記得,更不能怪他因此而恨她怨她。
她不該說那些話的。
可是她,不得不說;不得不傷害他。
因為他,必須討厭她,他不能喜歡她,絕對不能……
「對不起。」寶兒對著新月,喃喃地說。
這句話,該對他說的,可惜他並不想聽,她只好對著溫柔的月亮說。
「我真的很抱歉,真的,真的很對不起。」她低語,嗓音啞啞的,有些控制不住的哽咽。
身後忽然響起幾聲狗吠,跟著,一隻精神飽滿的牧羊犬衝向她,在她腳邊磨蹭。
她眨回淚水,蹲下身,跟狗狗玩耍。
「這是小可愛?」徐松翰低沈的嗓音揚起。
她沒回頭,依然逗著狗狗玩。「不是的,這是小可愛的兒子,叫小狐狸。小可愛也已經去世了,跟姊姊差不多時候走的。」
那年春天,她同時失去姊姊跟最疼愛的狗狗……
「妳一定很傷心。」
寶兒一怔。是她聽錯了嗎?為什麼她覺得徐松翰的聲音似乎有些沙啞?他為她感到難過嗎?
但,不可能吧?他那麼恨她,又怎會同情她……
寶兒正恍惚出神時,秦母端著水果盤來到院子裡。「松翰,寶兒,吃水果。」
「謝謝伯母。」徐松翰挑起一片蘋果,對秦母微笑。
「對了,松翰,你要不要留下來住一晚?」秦母熱心地問他。
「不用了,伯母。」徐松翰回絕她的好意。「我馬上得趕回去。」
「這樣啊。那寶兒呢?」
「我坐夜車回去。」
「坐什麼夜車啊?」秦母皺眉瞪女兒。「松翰不是開車來的嗎?叫他順道送妳回台北不就得了?」
叫他送她?那怎麼行?
寶兒嚇一跳,連忙起身搖手。「沒關係的,媽,我自己回去就行了,別麻煩人家。」
「這有什麼麻煩的?你們都認識幾年了,又不是陌生人。」秦母奇怪女兒的見外,轉向徐松翰,笑問:「松翰,你不介意送寶兒一程吧?」
兩秒的靜默。
秦母或許沒察覺到異樣,寶兒可是完全感受到了徐松翰的遲疑。但最後,他顯然還是決定在秦母面前保持風度,淡淡一笑。
「沒問題。」
第六章
超尷尬。
跟一個冷淡的男人鎖在一個車廂裡,原來是這樣一種僵硬的氛圍,想找話來說嘛,明知對方不想理妳,跟著沈默嘛,又覺得情緒紛亂,怎樣也定不下心來。
寶兒不知如何是好。
她只有個念頭──趕快下車!
「呃,我看你送我到火車站就好了,我自己坐車──」
「我答應過伯母平安把妳送回台北的。」徐松翰冷冷打斷她。
「沒關係,我媽她不會知道的──」
「妳的意思是要我打破自己的承諾嗎?」他轉過頭來,嚴峻地瞥她一眼。她頓時愣住。
「我會送妳回台北。」他厲聲重複,頗有此話題到此為止,不必多談的意味。寶兒暗自歎息。
既然這樣,她只好面對現實,強打起精神,熬過接下來度日如年的幾個小時了。
她默默地看車窗外,默默數著一輛輛經過的各色轎車。
徐松翰打開音響,聽音樂。
啊,是M.C. Hammer!寶兒驚奇地聽著音響傳出的饒舌歌。以前她就覺得徐松翰品味很怪,居然喜歡聽這種快節奏、也不知道在念些什麼的黑人歌曲,沒想到現在還是一樣。
對音樂的品味,他倒是一點也沒變。
寶兒側過眼,偷偷地覷他。
他沒發現她在看他,抿著嘴唇,直視前方。
看著他那俊美又冷冽的臉部線條,她心一動。「我覺得很奇怪。」輕輕地開口。
他一動也不動,沒表情。
她知道他一定聽見了,繼續說:「我記得你以前對電影沒什麼興趣的,還常常笑我為戲劇瘋狂,怎麼現在會變成一家電影公司的老闆了?」
他沒答話,下巴抽動一下。
「你爸爸應該有很多其他事業吧?我聽說他在日本生意做很大的,開了好幾家飯店跟餐廳,還投資很多上市公司。」
「沒想到妳的消息倒挺靈通。」他譏諷地撇唇。
「你一定不知道,從前幾天你出現開始,就成為八卦的主題了吧?片場裡每個人都在傳,連八卦雜誌都在捕風捉影。」
「八卦雜誌?」他挑眉。
「他們把你們父子倆描寫成傳奇人物了,說你在日本娛樂圈很有影響力,說你爸爸──」寶兒驀地頓住。
「說我爸怎樣?」
「這個嘛,呃……」
「怎麼不說了?妳不是一向最多話的嗎?」他嘲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