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鎬抱著她已經累癱的身體,坐在病床上發怔。她每發作一次,就是在他掏空他體內的勇氣。
直到現在,安慰完她後的自己,變得再也無法思考,只是靜靜擁著失去意識的她,感受那微弱的生命訊息,再次慶幸她仍在身邊。
他枯坐著,望著窗外璀璨的日光,手裡存在的是她依然躍動的生命。隨著時間分分秒秒無情地流逝,從午後已近黃昏,天光澄澄,直至淡黃暗色……
會不會在某天,他如此不服輸的做了這麼多之後,到頭來才發現自己還是一個人?無助地望著窗外天色,楚鎬驚覺又是一天匆匆過去。
一時之間,他深感絕望,在世上活了這麼多個年頭,他以為真沒有幾件事能讓自己低頭,也不會想要低頭。
唯獨面對生命,他才曉得自身的卑微。
如果金錢可以買到世間上所有的尊貴,那麼,他願意拋下令人稱羨的地位,換得她的平安順遂,她的安逸健康……
*** *** ***
古新成看著齊聚一堂的醫生,為葛涵卉之後的療程要如何診斷而爭執不休,然而楚鎬卻靜靜地坐在一旁。
連夜的看顧,鬍髭從他下巴陸續冒出,鏡面下的瞳眼不再意氣風發,葛涵卉有多虛弱,楚鎬就有多落魄。
古新成看在眼裡,卻絲毫不敢多說什麼。
古新成用最廣闊的人脈,動用最多的人力資源,為葛涵卉找來國內腦科權威的醫師及研究教授,為的就是想讓楚鎬放心,並且說服他回台北主持迫在眉睫的會議。
醫生們各執己見,尚未討論出一個定案,不少人想要將葛涵卉帶進自己的醫療團隊,利用最新腦部外科手術為她執刀,當然也有其他醫生持反對票,建議再做完善的檢驗,才能決定是否為病人動刀。
葛涵卉現今的體力大不如前,如果貿然進行手術,說不定一條年輕的生命,就會當下殞落。
「楚鎬,醫生的建議,你難道不去聽一聽嗎?」他失魂落魄的模樣,古新成還是頭一回看見。
楚鎬依舊無動於衷,任他說破嘴,也只是癱坐在椅上。
「楚鎬!你別太過分了!」古新成氣急敗壞,一把揪住他的衣領。「你到底還要消沉多久啊?」
他只是兩眼空洞看著古新成,就像是失去靈魂般。
突如其來的吼聲,打斷一旁醫師們的討論,古新成將楚鎬拖出診療間,來到醫院走廊的角落。
「葛涵卉是快死了嗎?她難道今天就會死了?你是巴不得她死啊?」古新成壓低音量,卻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
楚鎬聽見他如此說道,氣得揮開他的手。「我不准你咒她!你聽見沒有?」
「是你自己一臉她快死了的表情,對她沒信心的不是你,難道是我?」他再消沉下去,成什麼樣子?若被葛涵卉見到了,無疑更傷她的心!
「你曉得她病得有重嗎?你知道每當她頭疼發作時,疼到昏過去的樣子嗎?」
楚鎬這幾天根本沒有好好睡過,就算在夜裡,也會因為她一個翻身而驚醒。
「她哭著拜託我告訴她病情,我敢說、我能說嗎?我能告訴她在她腦袋裡,有個瘤在持續生長,一不小心她就會死在那顆瘤手上嗎?!」
古新成繃著臉,面對楚鎬的脆弱,他也束手無策。
「她的視力逐漸退化,也是因為腫瘤大到壓迫她的視神經……她每天吃的藥,就是抑制那顆該死的瘤……」楚鎬幾乎快要痛哭失聲,他隱忍著、壓抑著,沮喪得簡直成受不了。
見他眼眶裡激動的熱淚懸掛著,古新成啞口無言。
「我能為她做什麼?除了陪在她身邊,什麼也不能做!我無法減低她的痛苦,你知不知道她現在止痛藥的用量大到令我心驚?但就算她吃得再多,發作起來依舊讓她哭得淚流不停。」
她的疼痛他感同身受,卻無計可施,只能眼睜睜見她被病魔消蝕寶貴的生命。
「我不敢告訴她,真的不敢!她還這麼年輕,這個世界還有好多新奇美好的事物等著她,可是她還有機會享受嗎?」
老天太不公平,竟殘忍得讓她得到這種病,一點一滴吞噬她的未來、她的希望、她的夢想……楚鎬沒辦法讓她接受如此殘酷的事實。
「所以你什麼都不願做,也不想做了嗎?這次的會議有多重要你不是不清楚,你公私不分也該有個限度!」古新成大吼,有多少人需要他的領導,他若因此消沉的倒下去,勢必造成整個集團難以估計的損失。
葛涵卉掩著嘴,瑟縮在走廊的轉角處,剛做完例行儀器檢查的她,在護士的攙扶下準備回病房,卻無意撞見楚鎬和古新成之間的對話.
「就算她的生命有限,也不能改變你是『泰亦集團』執行長的事實,有多少重要決策必須由你決定,不是隨便一個人就能夠輕易取代!」
「古新成!我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她!你作夢!」楚鎬大吼,他拋不下葛涵卉,她需要他在身邊,比起任何人,她更需要他的支持。
「那場會議根本要不了你多少時間,只要你立即北上回集團準備迎接廠商,不到一個禮拜就可以全數結束。」
「那太久了!根本不必考慮,我不會回去的!」楚鎬一口回絕,他的世界只剩下眼前的葛涵卉。
「楚鎬,你為了葛涵卉廢寢忘食,你快要被她給毀了,你知不知道?」他已經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葛涵卉雙膝跪倒在地上,捂著唇瓣不敢讓哭聲洩漏出來。
為什麼她會病得這麼嚴重?為什麼楚鎬不讓她早點做好心理準備?為什麼……她要拖累他到失去自我?
一個個問題,瞬間如洶湧的潮水般無預警地向葛灑卉襲來,她只能不斷流淚,聽著兩人的爭執,將她軟弱的心給刨成一塊塊碎片。
她的人生,已經沒有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