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鎬失笑,曉得他就是愛和廣天芸鬥來鬥去。「她回台灣了?」
「她老公又不是外國人,我想她再怎麼神經大條,也懂得何謂嫁雞隨雞、嫁狗隨狗。」那丫頭任性的脾氣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古新成不予置評。
「自從遇見涵卉後,我常想起天芸曾對我說過的話。」楚鎬感歎,或許當時的他不放在眼裡,不聽進耳裡,就是因為太自以為是。
古新成沉默,靜靜聽他說。
「在未碰見她前,我聽不懂那丫頭說的話,以為愛情不就是那樣。大家在人生中某個階段相遇,在某個旅程互道珍重再見,愛情應該瀟灑些,難道不是這樣?」
「楚鎬,你不是這麼悲觀的人。」古新成明白愛情可以成就一個人,也同樣能
摧毀一個人。「唉聲歎氣不是你的個性。」
「面對現實,我能怎麼做?我該怎麼做?」
「把心沉澱淨空,這是你唯一能做的選擇。」這片天空,看起來好藍好耀眼,古新成心想,這片美景在楚鎬的眼中或許已失去美麗。「她的病會有轉機的,只要我們這麼相信著,就能夠得到奇跡。」
楚鎬顯得很狼狽。「只要相信,就能雨過天晴嗎?」
「我們別無他法了。」古新成明白他們不可以再這樣下去,必須讓楚鎬振作,一切才有希望,他若倒下,勢必有更多人受到牽連。
「等工作結束,就回來吧!」楚鎬的目光飄得好遠好遠,然而他的心,已經逐漸惶恐不安起來。
*** *** ***
當她看著他離去的背影,便發誓要守著給他的諾言,陪他一道看場雪。或許,在那一場雪景裡,他們彼此會看見所謂的奇跡。
葛涵卉在看護的攙扶下,在醫院中庭和楚鎬、古新成道別。古新成再三保證,絕對在下個週一將他準時帶回,絕對不拖延。
她能夠感受古新成對她的誠意以及呵護,病人就是有這種好處,讓周圍的人都得小心翼翼捧著手裡。
離開了中庭,她在回病房前,還打算到診療室去找主治醫生,她希望瞭解自己的病情,而不單是活在楚鎬的保護之下。
她應該勇敢面對,也必須堅強振作,不僅是為了自己,葛涵卉還發現體內絕大部分的勇氣,全因為有他的支持。
唯有在他懷中,她對於病痛才能忍耐抗爭,對於未來可以抱持希望。
她放不下他,害怕見到他心灰意冷的表情,更畏懼觸碰他受傷的情緒。
在護士的指示之下,得知她的主治大夫正在五樓的手術室內忙,護士要她靜下心先回病房等醫生結束手術,可是葛涵卉等不及,決定直接過去等醫生。
然而,到了五樓的手術層,葛涵卉聽到身邊來來往往的聲響,有的是病人躺在病床上被推進手術房,也有的是剛結束手術被推出來。
也有幾道有氣無力的呻吟聲,各種嘈雜的聲響來來去去,隨著空氣的流動,強烈的撞擊在她耳裡,雖然她的視線微弱,卻也仍舊體會得出那尖銳的掙扎。
葛涵卉身子隱隱顫抖著,扶著牆面,她力圖鎮靜,小臉掩不住驚恐的表情。
走廊上,一個緊接著一個被推人手術房內的病人,令周圍的氣氛凝結了起來。直到後來,在廊底傳來陣陣淒厲的哭喊聲,更教葛涵卉害怕得無以復加。
「啊!那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
「太太!請您冷靜點!冷靜點!」
「醫生,你不是說只要把我兒子腦袋裡的瘤……拿出來就好了嗎?為什麼他會死?你騙我!你騙我啊……」肝腸寸斷的哭聲迴盪在廊道內。
「如果他不開刀,就不會那麼早死了!都是我害他、都是我害他的!」
「太太!這位太大,請您別這樣!」
護士和醫生見到婦人因受不了喪子打擊而自殘,紛紛湧上前阻止。
「讓我死!讓我跟我兒子一塊去!我不想活了,那是我唯一的兒子呀!他還那麼年輕,他才十九歲……」
婦人每字每句傳入葛涵卉耳裡,彷彿一把無形的尖刀,狠狠刺在她心上。
她會不會也死在手術台上,結束如此短暫的一生?扶著牆面,葛涵卉幾乎快要腿軟。
她不要死!她絕不想和那名婦人兒子下場一樣!
她想活著,想要好好地活著,想和楚鎬一塊看雪,想和他牽著手走向未來……
她想要的願望有好多好多,直到現在,葛涵卉才發現自己心頭求生的意志,竟然多得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再強烈。
葛涵卉抖著身子站在牆角,淚水幾乎要奪眶而出,瑟縮的模樣教人於心不忍。
急促的推床聲迎面而來,婦人如泣如訴的哭喊聲,從遠而近傳來。
「我的兒子啊!嗚……」
葛涵卉儘管努力地閃躲,緊貼著牆面不敢離走道太近,卻還是免不了和推著病床的護士們擦肩而過。
她的小手止不住的顫抖,猛然回過神來,婦人的哭聲已經遠離。
葛涵卉再也忍不住跪坐在地,雖然她的視力大不如從前,可是她能感受到。就算不必透過雙眼看見,她的腦海也依舊能想像眼前可能出現的畫面。
搗著唇,她胸口湧上一股噁心感,夾雜幾許油然升起的恐懼。
她不要這樣!她不要那麼早就離開這個世界,她要活下去、要活下去!
「嗚嗚嗚……」葛涵卉趴倒在地,額頭抵著冰冷的地板,淚水卻開始潰堤。
她不要讓楚鎬看見那樣的自己,她不要未來只能成為一具冷硬的屍體,她不要被病魔給擊倒,她不要……
葛涵卉低啞啞的哭聲細細地逸出唇瓣,每滴淚水都載滿她不願屈服的心願。
她好想要活下去!真的好想好想!
*** *** ***
「涵卉!葛灑卉!」
用力推開病房門,楚鎬的心涼了半截,額間掛的冷汗,在剎那間滑落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