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很普通的小吃攤,看在她眼裡樣樣新鮮不已。從珍珠奶茶到蚵仔煎到生炒花枝到藥燉排骨到大餅包小餅,每一樣她都要沾兩口,卻每一樣都吃不完。
這是成渤和她第一次單獨出門,而不是因為要帶成萸買東西而問她「要不要一起去」。
這是一段屬於她專有的時間,專門陪伴她符瑤這個人。
她的整顆心飄揚在半空中,步履輕快得像要飛起來,連各種食物交雜混合的熱氣聞起來都像全世界最芳美的氣息。她的身材高佻,一八二的成渤也挺拔出眾,路人驚艷的眼光不斷投過來,每當她提出要吃什麼,成渤從不會拒絕,俊瘦的臉龐總是掛著縱容的笑。這一刻,符瑤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
吃完了飯,兩人走在馬路旁上,成渤問她:「你還想吃什麼?或是要回家了?」
「我們去逛逛那些攤子好不好?」她指了指旁邊賣衣飾雜物的小巷子說。
其實她什麼都不想買,她只想盡可能延長這一段幸福的時間而已。
成渤看了下手錶,才七點半。「嗯,反正時間還早。」
她的笑容燦爛得彷彿能照亮夜空。
逛完了一條街,已經八點半了。
「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該回家了。」成渤站在街口準備招車。
「再逛一會兒嘛!我們那條街還沒走過。」她熱切地道,一雙腳還踩在雲端上,半天回不到地面。
「再逛下去就太晚了,下個星期你若還想來,我們再來。」
「真的喔!」她要求得到一個承諾。
「當然。」成渤揉揉她的頭頂心。
身前車如流水馬如龍,身後行人往來如織,符瑤緊緊拉著他的衣角,恍惚中生起一種快被潮流衝散的感覺。
「咦?」
一聲低低的驚詫從他們身後發出。
成渤正專心想從層層行旅中攔到一部車,並沒有太注意身後。符瑤先回過頭。
兩個流里流氣的少年站在約五步開外,神色陰晴不定地盯住他們——不,是盯住成渤。
他們看起來和成渤差不多年紀,頂多比他小一兩歲,個子跟她差不多高,兩顆頭都染成沙金淺金深金好幾種顏色,牛仔褲寬寬垮垮的掛在臀部,襯衫下擺故意一半塞一半不塞,看起來就像吊兒郎當的小混混,充滿污濁的氣息。
其中一個矮一些的,對高一點的努努嘴,兩個人慢慢踱過來。
「成渤。」符瑤小聲地拉拉他衣角。
成渤回頭。一看見那兩個小混混,柔和的笑容立刻消失。
「嘿嘿嘿,成渤,真的是你。我剛才就跟我哥說,他還不信。」矮的那個笑得一副不懷好意。
「你看起來挺好的嘛。怎麼樣?這幾年來過得還不錯吧?」高的那個接口,兄弟倆將他們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勝福,勝德,好久不見。」成渤將符瑤擋在自己身後,眼神是她不曾見過的冷硬。
「我本來以為那個姓什麼鬼東西的傢伙帶走你們,一定沒安好心眼,大概要把你們抓起做工賺錢,沒想到你日子過得還不賴的樣子。」成勝福看他一襲簡單的襯衫長褲,剪裁和質料卻都是最上等的,不由得出現酸意。
「托福。」成渤的語氣漠然。
「這個女生是誰?是成萸嗎?」成勝福注意到他身後的女孩。「沒想到她小時候看起來像隻老鼠一樣,年紀越大越漂亮。」
「成萸,不要那麼害羞嘛,躲在哥哥後面做什麼?好歹我們也是你堂哥啊,來,叫一聲『堂哥』來聽聽。」成勝德涎兮兮地笑。
符瑤緊緊抱著成渤的腰,本來還有點緊張,可是從他身上傳來的源源熱氣突然讓她信心大增,她探頭對兄弟倆扮一個大大的鬼臉。
「我才不是——」
手猛然被人一拉。她立刻住口,抬頭望向成渤。成渤對她搖搖頭,不讓她再跟兩個人說下去。
哼!算你們好運,不然就讓你們見識本姑娘有多恰!符瑤給他們一個大白眼,撇開頭不再說話。
「兩位,我還有事先走一步了,再見。」成渤舉手招一下車。
這次總算有一部空車停了下來。
四周人來人往的,福德兩兄弟不敢硬是把人攔下來,只好眼睜睜看著成渤和符瑤先後上車。
「喂!」車子開走之前,成勝德追上來攀住車窗。「你們搬到台北之後連一通電話都沒有,末免太無情了。好歹你們小時候也在我們家住過幾年,改天有空回來看一看,我爸媽一直很想念你們的說。」
但是他的表情一點也不像在訴說思念,反倒像是在打量一條大魚。
「謝謝,將來有空的話我一定會回去拜訪伯父伯母。」成渤對司機點一下頭。「走吧。」
車子呼地一聲開走,成勝德不得不鬆手。
「媽的,沒想到那小子混得比我們還好。」成勝福走到弟弟身邊喃喃說。
「爸養了他們幾年,難道是白養的嗎?他想這樣翻臉不認人,沒那麼簡單,好歹也要吐點錢出來孝敬一下。」成勝德道。「我們回去問問老爸,看當初到底是誰把他們接走的,說不定老爸那裡有電話。」
兄弟倆又悻悻然站了一會兒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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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個人是誰啊?看起來好沒教養的樣子。」符瑤看著後照鏡裡的哼哈二將,不屑地撇一撇嘴角。
「先生,請問你們要去哪裡?」計程車司機問。
剛才成渤不想在堂弟面前說出地址,所以只是叫司機開走而已,卻沒說要開到哪裡。
「不好意思,麻煩到仰德大道。」他說完地址,往後一靠。
沒想到福、德兩兄弟也到台北來了。不知只有他們兄弟倆過來,或是連伯父他們一起搬來?
看那兩人鄙俗的氣質,顯然最後都「不負眾望」地踏上歪路。如果真被他們黏上來,將來只會有更多麻煩而已。
往事如流水般回湧心間,小時候堂弟們嘲笑的話語,一句又一句衝入腦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