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和趙剛攀談,小李接續聊著,「趙太太剛才要我跟停車場守衛打聲招呼,下午三點搬家公司的車會停到停車場讓工人搬運東西上車。趙先生不是剛搬來沒多久嗎?沒聽您說要搬走啊?」
當初趙剛的住戶資料填寫的,的確只有夫婦二人,當然,那是五個多月前的事了。趙剛家中光裝潢就花了三個月,他住進來也是近兩個月的事,家中成員難道有所改變了?
趙剛聽罷卻閃過驚色,按捺情緒的工夫使他勉強對小李笑了笑,擠出一番合理的說詞。「沒事,我們只是把舊的雜物和傢俱整理出去,要換新的一批進來。」
他不再駐足,快步進了電梯,腦海盤旋著一群問號——小李所形容的自然是葉萌,但葉萌通常只在晚上停留三、四個鐘頭就主動離去,她為何突然白天回來?而且,小李言下之意是她想搬家,搬誰的家?她左看右看也不是闖空門的料,到底在搞什麼玄虛?
他在門前凝神站了一會,之前對這個家產生的所有異樣感慢慢回到心上。
離婚前,舊居即已脫手售出,新居進行裝潢時,和曾蘭萱兩人已漸行漸遠,但都沒有人開口將工程喊停,或許,彼此都想著還有一絲復合的希望,直到簽了字,他也不得不搬進新居。
失婚之情使他對新家完全沒有產生探索欣賞的慾望,這裡到處是她留下的心思,他要避開並不容易,這是他不介意她將傢俱全然帶走的原因之一。他甚至從未一間間房仔細打開看過,除了主臥和書房,其它空間對他而言都是多餘的,他下意識在等待著,等待有一天他平靜了心緒,再打起精神正視這個家。
但是他再怎麼麻木,仍然感受得到,這個家慢慢在變化中,一步步將曾蘭萱的氣味淡化,他現在就要找出那個原因。
他小心謹慎地開鎖,只發出低嘎的聲響,反手輕輕地掩上門,站在客廳中央。
那股清甜味又出現了,比平日更濃郁,在空氣中浮晃著。
他沒有出聲喚葉萌。
客廳左手邊有兩間房,當初是設計給傭人和客房的,從他搬進這裡,就是深鎖的狀態。今天客房門卻輕掩而已,露出一條縫隙,他愈趨近門縫,那股清甜味就愈重,很顯然地,是從房裡傳出來的。
他推開門,走了進去,同時,也走進了一個女人的世界。
幸運草圖案的單人床褥,綠草如茵的地氈,白色的紗簾,小小的松木書桌上擺著一台電腦,簡單的活動衣架前擺滿了十幾個打包好的箱子。
女人的衣服一整疊斜掛在大型絨布圈椅上,大概準備好要裝箱,有幾件是他在葉萌身上見過的。小李說的沒錯,她的確是要搬家,但搬的是她自己的家。
這個女人,無聲無息地在這個無人問津的空間裡建立起自己的一方天地,寄生在他的護翼下,如果不是他心比眼盲,怎會視而不見至此?她何時入侵這裡的?
原來,半夜偶然聽聞的關門聲、早晨溫熱的早點,都是她所為?他竟如此後知後覺!
他繼而想到,當初曾蘭萱,也是因為他這種對週遭漠不關注的心態而心冷的吧?他本以為,將家裡一切交給她,表示將心全然的托付,豈知沒有投注目光的交託,只能算是漠視,不是寵愛。他的心,一直都在工作上發光發熱,回首這個家,他像個寄居的陌生人。曾蘭萱在等待他時,一定有不少悔恨吧?
房裡悄無人聲,相連的浴門敞開,葉萌身在何處?
他憑直覺走進浴室,依然沒有動靜,但整個浴室瀰漫著甜香味和氤氳水氣,卻沒有沐浴沖澡聲。人能隨時蒸發嗎?
他滿心疑惑,一手拉開浴簾,兩眼頓時發直——她躺在溢滿香甜泡泡的浴缸裡,只露出香肩和螓首,臉側靠在浴缸邊,雙眼緊合,狀似睡去。
他以手測水溫,幾已成溫涼;探至她鼻尖,鼻息微弱,難道昏過去了?
他心跳加快,顧不得許多,抓住她滑膩的肩搖晃一番,她冷不防被驚嚇,腳一滑,整個人溜進水裡,淹沒在泡沫中。
他長臂快速探進水裡,捉住她兩臂,用勁將她拉出上半身。她滿頭滿臉都是泡沫,搞不清楚發生何事,等慌亂地抹去臉上泡泡,與意料外的男人相視,她驚聲尖叫,用力推了他一把,抓了架子上的浴巾圍住裸身,邊跳邊叫。
「出去!你快出去!」她緊揪著浴巾,滿臉通紅,用盡蠻力將呆楞的男人推出浴室,「碰」一聲把門關上。
他抹了沾上泡沫的臉一把——他是這個家的主人吧,為什麼他看起來更像個闖入者?
*** *** ***
他等了足足三十分鐘,女人還是不出來,像決定要老死在裡面一樣。
他再度擂門,裡頭的人打定主意不應門就是不應門。
糟!不會是光著身子被瞧見了,羞憤自盡吧?這可能性不高,她看起來似乎也沒那麼保守,那天她露個肚臍眼露得多坦然自在,但……一個肚臍眼和兩點全露有很大的差別吧?他沒忘記剛才那幕春光,猝不及防讓他幾乎忘了呼吸,他沒想到她看似纖瘦,原來只是骨架細巧,平時胸前的渾圓居然不是功能型內衣墊出來的,那青春的堅挺惹人……
他在幹什麼?現在回想這個很不妥當吧?他得想法子讓她開門。
「葉萌,我發誓,我什麼都沒瞧見,你不用擔心我佔你便宜,聽見了沒?」
這個謊不太高明,還是沒有回應。
他想了想,揚聲道:「葉萌,你再不出來,我就拿備用鑰匙進去了,到時候我看你能躲到哪裡去!」
屋內窸窸窣窣,一分鐘後,門慢慢開了。
她穿著米色家居服,頭髮半干,身上淨是那股泡沫香精的甜味,一步步挪到他面前,頭低垂著,兩手背在臀後絞著手指,困難地發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