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著兩道窗,裴健在那頭正和一個打扮時髦亮麗的女孩子卿卿我我,那眼中的溫柔她再熟悉不過。總以為那目光這一生都只能被她佔有,然而卻如此輕易地被奪走。
曾經,這道窗是他們秘密約會的窗口,因為相隔不到五公尺,所以每天他們都能隔著窗口互道晚安,有時候他會在對面耍寶逗她開心,或是早晨在窗台插上一束紅玫瑰傾訴愛意。雖然他上台北後房間空著,每天不再有人隔著窗口呼喊她的名字,但她還是會習慣性地打開窗戶,假裝他還在,期待也許有一天醒來會看見他窗台上的一束玫瑰花。
原來玫瑰會凋謝,跟他的心會改變是一樣的,兩者她都攔不住。
是她太過天真,還是不夠敏感?竟然完全沒有發覺他的變化!
寒假過後,他的信件與電話少了是事實。他很少待在寢室裡,也很少接電話,他的聲音變得冷淡,話題也很制式化;他不再說甜言蜜語,也不關心她的生活,不提要回家,也不想她上台北看他。
一切的一切,在抽絲剝繭後,她的田心慮逐漸變得清明,原來紀冬陽早就警告過她,是她太過相信愛情,毫無警覺能力。
原來,原來……男人呵,原來都是一丘之貉,都是喜新厭舊的壞東西。她痛心,兩行清淚洗滌著她的傷悲。被背叛的痛楚如一把鋒利的刀,狠狠地插進她的心窩,殘酷地凌遲著她。
彷彿意識到她含恨的目光,又或者是心虛,裴健刷的一聲拉上窗簾,也奪走她心上的暖陽;那瞬間,她看見他的側臉,既柔情又無情,柔情已不屬於她,而無情她拒絕接受。
好冷!酷熱的夏暑卻令她感到寒冷,多年的愛戀在一瞬間化為泡沫。
她繼續站在原地,等待那最後僅存的希望慢慢燃燒,最後成為一堆灰燼。
初戀在十七歲那年嘎然而止,而她的愛情似乎也就此停在那裡。
北上念大學後,她也和幾個男孩短暫交往過,不過最後總是不了了之。她想起了最後一次的戀愛是在三年前,那時羅雅得對她提出分手時說的一番話。
「知道嗎?你心裡有病。」咖啡廳裡,他冷淡地說。
「我知道我有心病,但是這跟你要和我分手有什麼關係?」她也很平淡。從外人眼裡看來,他們的確一點都不像情侶,反而像是來談公事的。
「有沒有關係你應該比我清楚。」這些日子以來,頻繁的吵架已經磨光了他的耐性,他只想快點解脫。
「說穿了男人就是喜新厭舊,見一個愛一個,你還敢說你跟那個姓謝的女人沒有關係嗎?」她冷笑。
「又來了。喬深白,到底要我說幾次我跟艾湄之間絕對沒有任何曖昧關係?」他提高音量說道。
「是嗎?那麼為什麼每次她一打電話你就隨傳隨到,一點都沒有顧慮到我的想法?你的車上為什麼放著她愛聽的CD、為什麼留著她的外套?」
「這些我都已經跟你解釋過很多遍了,現在我不想再提,OK?」
「不打自招,惱羞成怒嘍?」
「喬深白,你──」羅雅得氣得說不出話來,喬深白拗起來是可以活活把人給氣死的。
剛剛交往時,他認為她愛吃醋的性格很可愛,可是漸漸的,她愈來愈緊迫釘人的方式卻幾乎使他窒息;他不明白,為什麼她總有那麼大的神通能找到他?總有那麼多的理由來懷疑他?
開心的時候,她像世上最美麗的天使,會說最甜蜜的笑話讓他樂得哈哈大笑;然而一旦打翻醋桶,包準嗆得人涕泗滂沱,活像一口氣吃下整包超涼口香糖,讓他每分每秒都想哭。
任羅雅得脾氣再好也不想繼續過著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一年多來,他身邊的女性友人早已被她給得罪光了;只要有女人靠近他,就會令他心驚膽跳,深怕喬深白會從不知名的地方跳出來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真是夢魘啊。
「你不相信男人。」他歎了口氣。
「是男人不值得相信。」她啜了口檸檬紅茶,這微酸微甜的滋味像極了愛情。
「不是所有男人都是壞蛋,深白。我一直都對你忠貞不二、忠心耿耿啊,為什麼你就不能相信我一次?」淪落到在愛人面前講這種話,羅雅得替自己感到可悲。
「就算這一次我相信你,那麼明天呢?下一次呢?我能相信你多久?一個星期?還是一個月?」她說。
羅雅得無語,無奈地搖搖頭,他認輸了,喬深白的固執已經打敗了他。
「所有愛情的結果最後終會導向背叛。」深白淡淡地說,淡得像在說給自己聽。
「深白,你不覺得很諷刺嗎?你是寫愛情小說的,可是你卻比誰都不相信愛情。」
「因為完美的愛情在現實中根本不存在,所以我提供讀者一個被建構的愛情故事,讓所有感情失意的人可以找到寄托。」她細緻的手指畫著玻璃杯外的水珠,看它們一滴一滴會合而流下,就如她和羅雅得的戀情終究宣告失敗。
「為什麼愛情一定要完美?男女之間偶爾吵吵架、拌拌嘴不但無傷大雅,還能為生活增添情趣,難道在你心中愛情只有兩人世界這個選擇嗎?」
「為什麼愛情一定要完美?嗯……這段話不錯,記起來,可以用在我的小說上。」她沉吟著,無視於他的詫異,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記下他剛剛說的話。
羅雅得是雜誌社編輯,當年就是為了製作一系列言情小說作者相關報導而認識深白,當時深白入行剛滿兩年,是初出道就受到歡迎的新星。在作者與作品多如牛毛的言情小說界中,能以第一本小說就打響知名度的並不多,尤其深白並沒有特殊背景,出版社也沒有特別為她包裝。
見面幾次後,羅雅得喜歡她的聰慧睿智,而深白則欣賞他灑脫幹練。他們是同一類型的人,所以更能彼此賞識;但現實又是另外一回事,只要談到感情的部分,深白總會變得不可理喻,平時的幽默風趣全拋到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