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走嗎?」她問。項朝陽點頭,她把他扶到電線桿旁,讓他靠著水泥柱。
「別擔心,死不了……」他扯動嘴角,但是劇痛使他的笑容有些扭曲。
「你白癡嗎?!」她嗄啞地吼他,嗓音顫抖著。「有手機怎麼不先報警?逞什麼英雄!」
「我看到他們打你,一時沒想那麼多……」他伸手輕撫著她紅腫的面頰,又心疼又關切。「還很痛嗎?」
受傷的是他呀!錢良玉望著那有些蒼白的臉,搖了搖頭,眼眶刺痛了起來。
「那些人是衝著我來的……」她不禁哽咽,悔恨交加。「如果不是我得罪了那個小太妹,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小玉。」項朝陽凜起臉色。「不是你的錯,是那些混混自己不學好,你不能總把罪怪在自己頭上,他們就算不找你的碴,也會找借口找其他人的麻煩。」
可是他不是其他人啊!
錢良玉心中立刻反駁,視線又落在他的傷口上。那抹刺眼的暗紅正逐漸擴大,他仍在流血,救護車怎麼還沒到?
她好擔心,好害怕,就像弟弟騎車離家的那一夜,她失措、慌亂,冰冷的恐懼竄過全身,令她渾身發抖。萬一項朝陽流血太多怎麼辦?萬一那些穿白袍的醫生又告訴她他們無能為力怎麼辦?
萬一……
如果項朝陽出了什麼事,她也不想活──
眼眸倏地大睜,錢良玉震驚莫名,被腦中浮現的念頭嚇了一跳。
老天……她從來不知道他對她竟然是如此重要……
「別哭啊……」項朝陽輕拂去她頰上的淚水,發現她的神情不對勁。「怎麼了?」
「沒什麼。」錢良玉搖頭,暫時甩開這個突來的領悟,他的傷勢更緊急。眼看著他的臉色愈來愈慘白,血愈流愈多,她等不下去了!
「你的車呢?我載你去醫院。」她不敢騎機車,他看起來彷彿隨時會暈厥。
「我直接從火車站搭捷運過來,沒開車。」項朝陽歉然道。他才剛從花蓮回來,一跟球隊分開就來找她了。「我只是想親口告訴你,我已經辭職了,以後你不用擔心會再看到我……」
錢良玉的心頓時沉到谷底。是啊,她成功地趕走他了……
儘管昨日就知道他會離開,聽他親口說出仍是一大打擊。
救護車的聲音傳來,打斷了她的愁緒,兩分鐘後,他們已在前往醫院途中。
一路上,錢良玉緊緊地握著項朝陽的手,心中不斷地對上天懇求道:
拜託,請別讓她失去他……
拜託,請讓他的傷勢無礙……
拜託,請讓他盡快復原……
拜託,請別讓他離開她……
因為她需要他……
因為她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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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良玉停在病房外,裹足不前。
項朝陽受傷已是前一晚的事,所幸他的傷口不深,沒傷及內臟,在急救治療之後,已無大礙,只需住院兩、三天,而整件事也已經報警處理。
她在醫院裡待到大半夜,最後在項朝陽的堅持之下才回公寓休息。今早,她先到學校一趟,交代了事情經過,又替自己和項朝陽請了假,才又來到醫院。
只是現在,她忽然有些卻步,心中忐忑著。
如果她開口,他是否會為她留在台灣?
她有那個權利要求嗎?在她對他如此絕情之後?
他會願意嗎?他還要她嗎?他……還愛她嗎?
錢良玉到天明都未合眼。這些疑問在腦中盤旋不去,在幾番掙扎後,她決定放手一搏。
然而儘管決心已下,真正付諸實行卻不容易,她害怕聽見不想聽的答案。
深吸了一口氣,錢良玉趕跑心中的怯懦,走進病房。
「小玉,你來啦。」項朝陽一見是她,立刻露出微笑。他正靠著床頭坐著,方正的下巴上有著隱隱的淡青色鬍渣,看起來有點落魄,不過氣色不錯。
「你吃過早餐了嗎?」話一出口,錢良玉才發現這個開場白有多蹩腳,都已經十點多了。
「早吃過了,來,過來這邊坐。」他指著床邊的椅子,等到錢良玉走近坐下,那兩道劍眉卻擰了起來。「你沒睡好嗎?怎麼黑眼圈都出來了?」
「我睡得很安穩。」錢良玉撒謊,趁著勇氣尚未消退,接著道:「我……有件事想問你。」
「你說。」
她咬了咬唇瓣,下定決心道:「你……是不是非得去西班牙不可?」
他微怔,然後陷入沉默,錢良玉的心涼了半截。
果然,他已決定離開……
「那裡有個不錯的工作機會。」項朝陽終於出聲。
「你在這裡也有工作,難道你不喜歡在集英帶球隊?」她不願太快放棄。
「我在這裡工作得很開心。」他勾唇微笑,卻笑得有些無奈。「但是我要是繼續待在這裡,會忍不住去煩你,你不會喜歡那樣。」
「我不會介意!」她衝口道,耳根子卻不爭氣地熱了。
黑亮的眼眸注視著她,有些莫測難辨,他又有好半晌不說話,錢良玉感到空前的緊張,又同時氣惱自己。
可惡!她怎麼表現得像個情竇初開的愚蠢小女生?!
「小玉,你是在要求我留下來嗎?」他輕問,溫和的嗓音卻沒洩漏任何想法。
「如果……如果我是呢?」他會留下嗎?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她心中七上八下。他為什麼不直接回答「好」或「不好」?
「為什麼你想要我留下來?」
錢良玉咬牙,即使對她百般困難,她仍是願意放下身段。
「我……我不希望你離開。」
「為什麼?」項朝陽再次追問,似乎對答案不是特別滿意,錢良玉卻被問得有些惱了。
「我要你留在我身邊!這樣還不夠嗎?」她口氣直衝,心中十足彆扭。他不知道這對她有多困難嗎?她又不習慣把那些噁心的告白掛在嘴上。
她不高興地看著項朝陽,卻見他驀地咧嘴笑了,是他慣有的那種很燦爛、又有點欠扁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