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雨恬被他突如其來的開口,嚇了一跳,悄悄地抬頭看他。
「我忙著和美國的朋友聊視訊,他只坐了五分鐘,就走人了。如果……如果……」唐楚人握緊拳頭,哽咽到沒法子再說話。
「千金難買早知道,你又不知道……」她小聲地脫口說道。
「妳這個小娃娃話倒是說得很溜嘛。」唐楚人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沒有動怒。
「你為什麼不哭呢?」丁雨恬神情認真地看著他。
「哭?」唐楚人望著那雙稚氣水眸,突然間乾笑出聲,但那笑聲竟是如此嗄啞而刺耳。「哭了就會不難過嗎?」
「哭了之後會比較不難過啊……」丁雨恬拍拍他的肩膀,卻發現他高大的身軀其實正不停地在顫抖著。
她聽見了幾聲壓抑的抽泣聲,心一酸,抱著他的頸子,她大哭特哭了起來。
她哭得很大聲,哭到他一度被她嚇著。不過,因為有她的不顧形象,他的流淚也就變得自然了許多。
唐楚人開始放任那些不甘心、痛苦、怨恨、懊惱、想念……一股腦兒地藉著淚水,離開他鬱結沈痛的心。
他們不記得彼此哭了多久,反正當丁雨恬哭累時,她便倒在他的臂膀上打起瞌睡來,而他也終於體力不支地閉上了眼睛。
當丁雨恬的爸媽發現他們時,這兩個人正頭靠著頭,身子偎著身子地坐在陽台地上沉沉地睡著。
這一晚之後,唐楚人和丁雨恬成了比親兄妹還要親近的一對。
他不再叫她「小鬼」,經常叫她「娃娃」,丁雨恬也開始改口喚他「楚人大哥」。
在唐楚人面對父母雙亡的傷痛時間裡,他可以一整天不說話,但丁雨恬永遠是他的例外。
一直到多年後,唐楚人總還能想起,當他漸漸恢復正常生活,笑著掐她的腮幫子的那一天,她又叫又笑地抱著他哭的情景。
唐楚人知道她是因為放心他終於恢復正常了,而他也從此認定了她這個乾妹妹。
爸媽不在了,但他還有個「乾妹妹」。
這樣的感覺──還不賴。
第二章
唐楚人開著車,繞過一個圓環,對於現任女友宋珍珍的滔滔不絕,偶爾出聲附和個一、兩句。
「不管我們怎麼勸,小君就是堅持要和她那個卡債高築的男朋友在一起,虧她自己還是銀行理財專員……」宋珍珍還在說。
「嗯。」
車子經過一家歐式小餐廳,唐楚人突然想到下星期就是雨恬的十七歲生日了。
這一回,要去哪裡吃飯呢?吃義大利菜,還是南美料理?丁雨恬不愛法國菜的,嫌它們太精緻,讓她渾身不自在。
這幾年來,他們倆的生日都是和彼此一同度過的。他決定餐廳,而她負責穿得美美的出席,已經成了他們之間的不成文約定。
「對了,我那個雜誌記者朋友明仔,說想要專訪年輕企業家。你出國前有沒有空排個時間給他?」宋珍珍問道。
「嗯。」
「唐楚人,我剛才說了什麼?」宋珍珍艷唇一抿,不快地問道。
「妳說了妳同學小君和她男朋友的事,還有明仔想專訪我。」一心二用,對他來說向來不是難事。
「那你剛才幹麼不回答?」宋珍珍的臉色至此稍緩了些。
「我的行事歷不在身上,怎麼回答。」唐楚人很快地接話道,臉色卻沒有太好看。
爸媽過世之後,他交過幾個女朋友,每一個都是口才便給,可以自言自語個老半天。他喜歡這樣,他不必找話聊,兩人相處的時間也不至於顯得太寂寥。
而他討厭被人管束的這件事,他應該已經告訴過她一百遍了吧!
宋珍珍一看到男友臉色微怏,她馬上撒嬌地說道:「我公司假太多,找個時間一起出國玩。」
「我最近很忙。妳可以自己找個時間去日本走走,妳不是一直念著想去那邊的藥妝店看看商品嗎?」宋珍珍是一家連鎖藥局的採購,夠獨立自主了。
「我朋友們最近都沒假,一個人去多無聊啊。」唐楚人怎麼那麼不知趣啊!他是公司老闆,請個假陪她一起去日本,總不為過吧!
「不如妳找雨恬跟妳一起去吧,她一直想去東京迪士尼。」唐楚人笑著說道。
「不好吧,我和她沒那麼熟。」她可不想帶一個可愛娃娃出去,來強調自己的熟女味道。
唐楚人一挑眉,不予置評。
車子滑入唐楚人家前的車道,他的目光馬上膠著在門廊下那個抱著雙膝,呆呆坐著的小丫頭身上。
他飛快地下了車,沒注意到車上的女友臉色一沈。
「娃娃,怎麼了?」他快步走到丁雨恬面前。
「楚人大哥……」嬌小的粉紅色身影驀地跳起,直衝入唐楚人的懷裡。
甫走出車子的宋珍珍瞇起眼,神色不善地看著唐楚人的「乾妹妹」。
「自己有鑰匙,怎麼不進去?」唐楚人揉揉丁雨恬的髮絲,發現她不肯抬頭。他眉頭一皺,當下便知道娃娃八成哭腫了眼睛,所以才會不敢看他。
「我不想回家拿……」丁雨恬緊揪著他的衣服,聲音沙啞而微弱。
唐楚人看了一眼隔壁漆黑的大宅,皺著眉問道:「妳爸媽呢?」
丁雨恬抬頭,勉強擠出微笑,但兩丸哭成紅腫的雙眼卻藏不住心事。
「怎麼了?」唐楚人的指節拭過丁雨恬柔軟的臉頰,黑眸鎖住她的眼。
丁雨恬一聳肩,想做出不在意的表情,兩行清淚卻逕自跑出眼眶洩漏了心情。
唐楚人拿出手帕拭去她的眼淚,猜想是她家裡出了狀況,否則,雨恬不會哭成這種模樣。
「雨恬,妳怎麼了?」宋珍珍拉過丁雨恬的身子,佯裝關心地問道。
「我……」丁雨恬含淚的眼直接對上唐楚人。
唐楚人手一伸,又把人摟回了身邊。
「我爸媽……」丁雨恬欲言又止地看了宋珍珍一眼。
「妳先開我的車回家,我明天再過去找妳。」唐楚人對宋珍珍說道。他將鑰匙交到她的手裡,還拍了拍她的肩,但眼睛卻始終停留在丁雨恬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