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到哪兒去了?」旁人紛紛摀住他的大嘴巴,好氣又好笑。
「沒正經。」
「老不羞!」
「說得好。」實秋差點笑了出來,總算及時忍住,「阿瓜伯,您真內行。」
珊娘有點茫然地望著他,聽了半天還是搞不懂他們究竟在打什麼啞謎,不過既然他們都說好,那就好了吧。
「珊姑娘,請跟我出來一下。」他伸出長臂一把將她架往大門。
「沒問題呀,相公。」她笑吟吟的開口。
這一聲「相公」喚得實秋險險絆倒,急忙穩住身形。「我、我們先出去好好談一談再說。」
「你作主。」她笑得好不燦爛。
她的笑靨如花,卻讓他的胃一陣難受得絞擰起來。
面對這樣笑吟吟的可人好姑娘,他又怎麼說得出「悔婚」這兩個字呢?
可是男子漢大丈夫應當光明磊落誠實無欺才是,他對她從來就不是那個意思,或許曾經一時忘情唐突了,但是、但是……總之他不想傷她的心,卻又不能騙自己,她就是他心中想娶的女子。
實秋沉默地將她帶出野店,隨即放開了她,負著手緩緩走上碧草如茵的十里坡。
十里坡上,榴花紅似火,繽紛熱烈地燃燒著五月天。
珊娘靜靜地跟隨在他身後,臉上噙著幸福滿足的笑容,眸光溫柔地仰望著他寬闊的背影。
他是要同她私下商量婚禮的事嗎?
其實她什麼都不求,沒有八人花轎沒關係,沒有大紅花燭也無所謂,有沒有賓客觀禮,有沒有鳳冠霞帔也全不打緊。
她只要在發上簪一朵紅榴花作吉祥,為他繫上一枚如意雙心紅繩結,燃起一炷馨香以告天地、交拜天地就好。
重要的是她終於找到了知心人,從此以後夫唱婦隨開開心心的,她就於願足矣了。
「珊姑娘,有件事我一定得告訴妳,雖然我知道這對妳來說很殘忍,可是我不想事情越拖延越糟糕,到最後我們倆被迫反面成仇。」實秋苦思了半天,最後還是決定快刀斬亂麻。
「什麼事?瞧你說得這麼嚴重的樣子。」她渾然未察覺他的不對勁,猶自笑咪咪的。「我們就快是夫妻了,有什麼事當然可以說出來商量商量,人家說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天大的事都能解決的,你儘管放心。」
實秋瞪著她,一時間也不知該怎麼說下去才好。
如果直說的話,會不會太傷人了?可是再隱瞞下去,豈不是更傷人?對,無論如何誠實是最好的法子。春風寨第七條寨規便是:坦白從寬,欺騙從嚴,做人難,騙人更難,還有寧可大王騙我、我不可騙大王……林林總總,無非都是在告誡春風寨的弟兄們,騙人是不道德的,尤其是騙大王,最最最不道德!
「秋哥,你到底想說什麼?」珊娘睜大雙眼疑惑的看著他。
「我想說的是,再這樣下去是不行的,面對當前莫大難關,我們唯有拿出最大的誠心和耐力來處理這個難題。聖人有云:世上最棘手的困難,不是它擋在我們面前,而我們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世上最棘手的困難,是它擋在我們面前,而我們卻不知道如何處理……」
「秋哥,你就明說,究竟是什麼事呢?」
「這件事,我知道一旦說出口了,我們倆之間的關係就會出現極為劇烈的變化,當然,改變是一定會帶來某種程度的痛,可是沒有痛哪有快樂呢?古人也說過:痛苦,是一時的,快樂,是永遠的──」
「到、底、是、什、麼、事?」她開始有一絲不耐了。
「妳準備好了嗎?」他滿臉抱歉不忍,「我要說了啊。」
「準備好了。」珊娘被他搞得也心浮氣躁、焦慮不安了起來。「你快說了吧。」
實秋躊躇再三,最後還是猛一咬牙──
「其實我並不想娶……娶……」他心虛愧疚地偷瞄她一眼,瞥見她小臉瞬間慘白,不禁悚然大驚。
「你不想娶我?」珊娘眼圈迅速紅了,一臉悲慘。「你不要娶我?」
快點頭!快說對啊!只要這麼一點頭,所有天大的麻煩就全沒了,君實秋,你快說啊!
理智拚命推、拉、踹著他,可是當他注視著她震驚傷心的小臉時,卻心慌意亂得完全無法思考,滿腦子只有「我弄哭她了!」、「我把她弄哭了!」的想法。
「不是不是不是!」他手足無措,心疼到了極點,拉著袖子捧起她的小臉,輕輕地替她擦眼淚。「我剛剛不是這樣說的。」
「你明明就是這樣說的,負心漢!」她傷心氣苦極了,還不忘抓住他的手,張嘴用力咬下去。
「啊啊啊……」他慘叫一聲,卻還是沒把手自她齒間抽離。
珊娘氣得失去理智才會痛咬他,卻在口裡嘗到鹹鹹的味道時,猛然一驚。
「你、你流血了,我把你咬流血了。」她怔怔地看著他手上那道很深還破皮綻血的齒痕,淚水撲簌簌掉了下來。「疼不疼?疼不疼?」
「不疼,我一點都不疼,沒事的,真的。」實秋連忙安慰她,輕柔地摸著她的頭,拭去她滿頰的淚水。「妳快別擔心了。」
「還說不疼,都流血了。」她後悔莫及,淚汪汪地抓起他受傷的手,急急吹氣。「我們快回去上藥,萬一發炎可不得了。」
「哪有那麼嚴重?」實秋握住她的小手,目光真摯地注視著她。「珊姑娘……」
「你叫我珊兒吧。」她鼻頭還是紅紅的,語聲有些哽咽。「現在什麼都別說了,我們先回去上藥再說。我那兒有上好的金創藥,是個關東客進中原時,路過十里坡賣給我的──」
「傻珊兒,我堂堂七尺昂藏男子漢,這點小小傷口不妨事的,妳也別放在心上。」他溫柔道:「別哭了,乖。」
「可是……」
他輕輕地將她攬入懷裡,讓她的臉偎靠在他胸口上,「沒有可是。聽我說,我很抱歉剛剛讓妳傷心了,可是妳得讓我把話講完才是,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