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乙人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這是我自己的問題,君兄就不必擔心了,現在最重要的是先找到你那位心愛的珊姑娘才是。」
「孔兄,如果不方便的話……」
「方便,沒什麼不方便。」孔乙人對他眨眨眼,「我有個點子,附耳過來──」
「噢。」實秋專心地聽著他在耳邊咕咕噥噥,表情由疑惑到尷尬到恍然大悟。
「你確定這樣行嗎?」
「行!」
*** *** ***
「傻蛋,走吧。」珊娘坐在騾車上,扯動韁繩,緩緩往離城的西大門駛去。
天邊的萬丈晚霞已悄悄隱去,夜幕初張,漫天星子悄悄露了眼,眨動著晶瑩閃亮。
萬家燈火燃起,四周飄揚著家家炊飯燒菜的香氣,京城的夜晚比任何一個城市還要璀璨,尤其是那十步一亭的大紅宮紗燈,平添了許多喜氣。
但是說也奇怪,她進城來的那天晚上,城裡的燈沒點這麼多啊。
莫非有什麼節慶不成?
一定是有節慶吧,否則怎麼她老是覺得有幾個穿著紅衣裳的男人在她後頭探頭探腦,閃來閃去的?
話說回來,不是新郎倌的男人穿起紅衣裳還挺好看的,但若論起這世上哪個男人穿紅衣裳最好看,那絕對是她的秋哥,沒有別人了。
……不是說好不再想起他了嗎?
珊娘搖了搖頭,落寞的低語,「那也跟我沒什麼關係了,長路迢迢地來到這兒,終於千尋萬覓找到了心上人,可是最後結果仍然落得獨自孤零零地走著夜路回家……孫珊娘,妳究竟在做什麼呢?妳怎麼會這麼傻?」
可是如果事情重頭來,她還是會這麼做的。
人不都是這樣嗎?追逐著永遠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就算跌跌撞撞吃了好多苦,在當時是一點也不會在乎。
只是驀然回首,才會發現怎麼自己撞得一身都是傷痕?
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不會後悔經歷了這一場,愛上了這個男人。
「傻蛋,你主人不應該替你取這個名字的,這個名字應該拿來給我用才對。」她傾身向前拍了拍騾子的鬃毛,苦澀一笑。「對吧?乖傻蛋,接下來半個月得有勞你再辛苦點了,我想早點回十里坡,用『一笑含香軟筋散』讓自己睡上三天三夜,醒來後重新做人。」
把他的笑靨,他的眼神,他的溫柔,他的可惡……全扔到九天外。
騾子緩緩踱近西大門,可是卻過不去了,因為前頭有厚厚人牆萬頭鑽動,熱鬧得跟趕集似的。
「怎麼回事?」她皺著眉頭,瞇起雙眸眺望遠處,可怎麼也看不清楚那兒究竟在幹嘛,只得起身站在騾車上,努力踮高腳尖極目張望。
但見前頭掛了串串光亮燦爛的大紅宮燈,可是太混亂了,珊娘完全搞不清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只得隨手抓過一個看熱鬧的老頭子問。
「老爹,西大門怎麼出不去?前頭在做什麼?」
「京兆尹今晚下令,西大門一律不准出城,因為他們在找一位姑娘,好像是叫什麼一二三的。」老頭子興致勃勃地道:「我還聽說呀,有求親大會哩!」
「什麼跟什麼?」她聽得一愣。
這天子腳下果然與眾不同,竟然連這種事都有?看來她這個土包子也算是開了一次眼界。
「今晚西大門不准出城,那我怎麼辦?我已經不想再待在這兒了。」她對老頭子大聲問道:「老爹,有沒有哪兒可以偷偷出城去的?」
「哎喲!小姑娘,妳別急嘛,老頭子我癡長到今年七十一,繡球招親大會是見多了,可就沒有見過求親大會的,妳何不留在這兒開開眼界呢?」
「我沒心情。」
「噯,妳瞧瞧,城牆上頭燈亮了!」老頭子一臉驚奇地指著高高的城牆上。
珊娘本能的跟著他的手望去。
串串的大紅燈籠暈染著喜氣,城牆上還結了朵朵大紅綵球,甚至還有一隊絲竹樂隊名喚「金鳳」,在那兒開始吹奏起了一曲「鳳求凰」。
珊娘羨慕地看著這一切,這樣熱烈轟動全京城的求親大會,舉辦的主人實在是浪漫又有心極了,真不知是哪家姑娘這樣好福氣,能夠被這樣深深愛慕著,還被這樣大陣仗的求親。
她的神情掠過了一絲憂傷寂寥。
如果他是這樣待她的,那她真是死都瞑目還會笑呢。
「各位鄉親父老,大家好,我是今晚的節目主持人兼主講人兼主婚人,我姓京,想必大家一定認識我,我就是京城的京大知京兆尹,今年五十六歲,身高五尺四,嗜好是讀書、聽音樂和看海。今日我們齊聚在這兒,是為了要見證一份最美好純真的愛情,最感人肺腑的癡戀,最深刻動人的……」京兆尹站在城牆上頭當主持人,抓住籐編擴音器哇啦哇啦講起話來一洩千里,關也關不住。
「下去啦!」孔乙人一腳把他踹到旁邊,搶過擴音器邊對大家拋了個迷人至極的媚眼,「晚安呀,各位。」
「嘩……」
「好帥呀……」
「晚安晚安!」
「看這邊,偶像……」
「多謝大家的掌聲和飛吻,但今天的主角不是我,而是我的好朋友君實秋先生。說到君先生哪,他可真是英俊瀟灑、風流倜儻、文武雙全、知書達禮……」
實秋在後頭揉著眉心,鬢角突突抽跳。
但是他究竟是誰呢?怎能出動全城官兵和大內高手,不但短短幾個時辰便佈置了這些華麗熱鬧,甚至還知曉珊兒今晚會自西大城出城,還能叫京兆尹來當主持人兼主講人兼主婚人。
孔乙人是到底什麼身份?
區區一個京城地頭蛇怎麼可能有這麼大面子?還是人家說的那一句,京城天子腳下必是臥虎藏龍之地?
正在胡思亂想間,孔乙人終於講完了,愉快又帶著一絲不捨地將實秋推上前。
「君兄,該你了,開始愛的告白吧!」
實秋收拾了滿腹疑惑,輕咳一聲,有些尷尬地開口,「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