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不曉得該怎麼回答,玄英只是尷尬地搖著頭。
「……你是不想講呢,還是不知道?」冷雁智問著。
「……我不知道……」玄英小聲地說著。
「……說的也是,一個五歲的孩子懂什麼。」冷雁智輕聲說著。
「……明年我就有六歲了啊。」在冷雁智回頭整理東西的時候,玄英小聲地說著。
「這幾天就暫且跟著我吧。」冷雁智收拾著東西,一邊說著。「等事情平靜了,我帶你回家。」
「……真的?」玄英笑了開。
「嗯。」冷雁智停下了動作,微微轉過了頭看著他。「想不想爹娘?」
「……有一點……」
事實上,父皇也就算了,然而要說起母后跟皇兄,可是打從自己有記憶的時候開始,就是每天都陪著自己的。雖然之前是母后不好,可是……
玄英坐在自己的小床上看著冷雁智收拾東西,心裡突然有些難過了。
跟著冷雁智騎馬,處於行進的大軍之中,玄英坐在馬上,緊張地四處張望著。
這些軍人的打扮,跟京裡的一點都不一樣。大概有一半的人,就連面貌的輪廓都比漢人還要深上了一些。
「沒有看過這麼多人?」冷雁智微微笑著了。
「……總共有幾個人啊……」玄英小聲問著。「好像人海一樣,看不到頭、也看不到尾的。」
「……三萬當先鋒,七萬中堅,三萬後衛。」冷雁智說著。「明日到京城。」
「……京城?」玄英回過了頭,問著冷雁智。「這麼多人去京城是要做什麼?」
「……聲東擊西,攻其不備。」冷雁智的眼睛依舊看著前方,座下的馬兒也是緩緩走著。
「……你們要去打京城!?」玄英終於省悟了,然而卻是嚇得臉色發白。
「是啊。」冷雁智說著。
「……為什麼?」玄英著急地問著。「你們飢寒交迫嗎?你們受人欺凌嗎?你們有冤不能伸嗎?」
「……都不是。」冷雁智說著。
「……那麼,又是為了什麼?」玄英問著。
「我求一個人,他們求一個夢,就這樣。」
緩緩的行進,直到遠遠的,京城已經出現在了天邊。
熟悉的風景,然而卻多出了太多太多的人以及令人心驚的情景。
彷彿是即將讓洪水淹沒的土丘,彷彿是要讓螞蟻群搬走的糖果塊兒。高聳的京城,在那萬頭鑽動的軍隊中,顯得岌岌可危。
縱然……太過的安靜。
已經是黃昏。
在一行人就地駐紮時,玄英一個人站在草地上,遙望著京城的方向。
火紅的夕陽在身後落下,前方的地上是自己長長的影子。顯現出來的輪廓身影,該是二十年後自己的樣子?
「你在看自己的影子還是京城?」身後,冷雁智低聲問著。
「……你們能不能別打京城?」轉過頭,玄英連忙問著。「你們想要什麼,我幫你們想辦法?」
「……好大的口氣。」倒沒有生氣,冷雁智低頭看著玄英,彷彿只是在看著一個不曉得天高地厚、信口開河的孩子。
「……你們打不下京城的。」玄英說著。「要攻破這城牆,最少要死兩萬個人。」
「……我們還有十一萬。」冷雁智看著玄英,倒像是真在討論似的。
……十一萬對一萬,玄英沒有天真到以為杜將軍一定就會贏。
「我很抱歉。」突然的,冷雁智說了。
「……」玄英抬頭看向了他。
「京城裡的駐軍再不投降,你的家人,可能就會死於這場戰爭。」冷雁智說著。
儘管天色已經很黑了很黑了,儘管自己一踏出了帳篷,也是怕得一直一直發著抖。然而,等到了冷雁智前去主帥帳裡商討軍情,玄英就悄悄溜出了營帳。
守著營帳的衛士,跟此時其它的將士一樣,低聲談話著,三三兩兩地圍在營火旁。儘管這黑夜裡只有零零星星的幾處火焰,也足以讓玄英看清了京城的方向。
我要回去……一雙眼睛裡含著淚水,玄英邊哭邊走著。
避開了人,避開了守衛,也虧得一個小小的個子跟太過稚幼的年齡,就算被注意到了,頂多也只是一會兒有些懷疑的眼神罷了。
這麼多的人,如果打進了京城,京城裡一萬將士跟十萬百姓的血,只怕將會染紅了京城裡每一寸的土地。
不要……我不要母后死……我不要皇兄死……
一邊哽咽著,玄英逐漸走離了軍營。
前方的路因為淚光顯得有些模糊,然而玄英一邊抹著眼淚,還是一邊走著。儘管,四周的黑暗以及隱隱約約的、環伺著的野獸眼睛,讓他的手都微微顫著抖了。
玄英左右張望著,非常非常的害怕。然而,那彷彿近在眼前的京城,卻讓自己一連走了快要半個時辰都沒見到減少了一分的距離。
直到,身後出現了急促的腳步聲,玄英害怕地轉過了頭。眼前的男子站在了他的面前,微微低下了頭,說話的語調似乎帶了一些的擔心。
「你要去哪裡?」
「……我想要回家……」玄英哭了出來。「嗚……我要回家……」
小小的臉出現了淚水,玄英一邊揉著自己的眼睛,一邊嗚咽地說著。
「……現在不行。」冷雁智走了過去,拉住了他的手,往回走著。「快回來。」
「不要……不要!」一邊被冷雁智拖著走,玄英一邊哭叫著。「放我回家!我要回家!」
「……現在不行,他們要攻城了。」冷雁智低聲說著。「你就算到了城牆腳也是進不了城,何苦讓自己捲入戰火。」
「可是娘跟哥哥會死掉的啊!」玄英哭得嘶啞。「我就沒有娘、也沒有哥哥了,我就再也看不到他們了!我不要啊!」
「……好了!」冷雁智把玄英抱了起來,一邊快步走著。
天就要亮了。
前方軍營,裡頭睡著的士兵已經一個一個被叫了醒。
「我不要!我不要啊!」儘管被冷雁智緊緊抱在了懷裡,玄英還是揮舞著手腳哭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