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鈴。
彷彿回應著先前的討論,深夜中傳來了一陣清脆的鈴聲,驚醒了幾乎整棟迎賓樓的人。
叮叮鈴。
當那陣清脆的鈴聲第二次響起時,唐億情就帶著一身冷汗驚醒了。蕭子靈已經坐在他的床邊。
「別怕,億情,別怕。」蕭子靈只是低聲說著。
「她曉得我在這裡嗎?」唐億情抓著蕭子靈的衣服,用著微顫的唇說著。
「我不曉得。」蕭子靈低聲回答著。「可是別擔心,她傷害不了你的。」
原本康復中的身體,讓唐億情的食慾變得很好。然而,不曉得是不是顧忌著自己的師姐,面對眼前的湯湯水水,唐億情總只是皺起了眉,輕輕把東西推到了一旁,連碰也不想要碰。
「擔心有毒嗎?」蕭子靈低聲問著。
唐億情只是臉色蒼白的搖了搖頭。
這麼多天來,他只有偶爾地喝一點清水。
相對於現在同桌看著他,同樣滿懷擔心的朋友,夜夜的鈴聲也讓他睡不好。
那是很輕很輕的鈴聲,不仔細聽也許還聽不出來。但是卻讓唐億情夜夜睜眼直至天明。
病態的恐懼讓他根本食不下嚥。
黃河依舊過不了,這個鎮裡聚集的人也是越來越多了起來。
漸漸的,對於這棟迎賓樓,詢問的人也多了起來。
雖然回答都是一樣的,可得罪的人也真的是越來越多。
這棟迎賓樓,本就不是所有人都能住的。
「煩惱什麼?」
這一夜,清涼如水。華清江本站在黃河岸上仰望明月,腳旁就是滔滔大江。
震耳的水聲卻是掩不住那柔和的聲音,華清江沒發現竟然有人站在身後,一驚之下回過頭時差點就要拔劍。
然而,見到眼前的人竟然就是同樣困在黃河此岸的醉仙教主,緊繃的肌肉才在一笑之下舒緩了開來。
「原來是您,這麼晚了還沒睡嗎?」
眼前的醉仙教主,一身亮白的長袍,看著華清江的臉色比此時的月色還要柔和。
「本在樓上獨賞月色,卻見到河岸有人與我同賞明月。此情此景,怎堪寂寞。」
最後的二字,說得輕,份量卻是不輕。
理解似的一笑,華清江還是回過了頭,繼續看著他的明月。
於是,岸邊的二人,一前一後,同賞一輪明月。
河邊風大,吹得二人衣袍翻飛。
「抱歉,沒能送貴派過河。」
略略回過頭,華清江低聲說著。
「我沒過河,不是因為唐門,為的是你。」
沒料到醉仙教主卻是如此的說法,華清江有些驚愕地回過了頭。
「唐門那小妮子,我沒放在眼裡。想我初到中原的時候,也許她根本就還沒有出世。」
「……請得教主重遊中原,實是本人的榮幸。」
醉仙教主只是微微一笑,就是繼續說著。
「我來這一趟,本只是看著葉月明的面子。」醉仙教主說到一半,只是苦笑著輕歎一聲。「我欠他一份情,時代久遠,沒想到他倒記得一清二楚。」
「葉大俠的記性一向很好。」華清江也是笑著。
「……沒有我在,你過不了這一關的。」醉仙教主微微笑著。「那小妮子的手段毒得很,你們竟敢得罪她,當真膽大之至。」
「唐門與中原各派本就勢同水火。」華清江聳著肩,不置可否。
「……你……叫作華清江?」教主問著。
「沒錯。」華清江回答得爽快。
「進華山派前,就姓華嗎?」
「恩……不記得了。」華清江笑著。「師傅牽著我的手進華山門時,我連自己的名字都說不清楚。」
「這樣嗎……」輕輕說著的醉仙教主,語氣裡帶著些輕愁。「那又為何,你在這裡?」
「報一個知己之恩。」華清江輕聲說著。
「葉月明看人的眼光一向很好。」醉仙教主低聲說著。「你必有過人之處。」
「這個倒是教主過讚了……」話才說到一半,華清江就是噤了聲。遠處傳來了幾個夜裡都有的鈴聲,在天與地連接的地方,有著幾把火炬照亮了夜空。
「來這不善。」醉仙教主回過頭,低聲說著。
「教主請先回迎賓樓暫避,我去會會。」華清江低聲說著。
很深的夜,同樣的鈴聲,音量卻是大得嚇人。
現在,不只是唐憶情推開被褥、擁衣下床,蕭子靈也是翻身而起,警戒地推開了紙窗朝樓下看著。
這一瞧,才徹底醒了來。寂靜無人的街道,此時卻讓火把照亮了整個夜空。
兩行穿著黑衣的少年少女,手持火把,表情冷漠、大步走在了大街上。
對於這仗勢,同樣好奇的人也多了。不止迎賓樓每個樓層都打開了窗,就連鎮上其他的住戶也都好奇地下床看著熱鬧。
在黑衣行列的正中央,六個壯碩的男子抬著一張軟榻。軟榻上依稀側臥著一個女人。
因為隔著太遠,所以看不到她的臉。但是他赤裸的手臂跟從她身上傳來的鈴鐺的聲音,已經讓蕭子靈身旁的唐憶情曉得她是誰了。
在那行列的正前方,前往迎賓樓的路上,華清江一個站著。
「子靈。」唐憶情抓著蕭子靈的手臂,擔心地喚著。
「我知道,是華清江。他一個人站在那兒到底是想要做什麼。」同樣擔心的蕭子靈低聲喃喃念著。
同一個時候,對面的房間傳來了開門聲以及快步下樓的聲音。謝衛國應該不會蹚這趟渾水,那麼那個人的身份也應當猜得出了。
望向了聲音的來處,唐憶情擔心的表情沒有逃過蕭子靈的眼睛。
「華清江是個好人,我也下去幫他。」蕭子靈低聲說著。「你去找師叔,不要一個人落單了。」
「……你自己小心。」唐憶情低聲說著。
隊伍在華清江面前停了下來,離迎賓樓還有數丈遠的距離。
「回去。」華清江說得堅決。「貴派並沒有得到邀請。」
「沒有邀請就不能來嗎?」俏生生的女子聲從軟榻上傳了過來,有些懶洋洋的,也有些挑釁的意味。「葉月明呢?我想……見見他,他應當只是忘了……我這個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