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下問了太多問題,媽咪聽得頭昏腦脹,根本聽不清楚你在說什麼。」她性子太急了,老是學不會控制,遲早會出大亂子。
「哎呀!媽咪好討厭,就愛逗人家,我問的都是淳哥哥的事,怎麼可能會聽不懂。」她一定故意裝糊塗,好讓她像剛下鍋的蝦子,直跳腳。
秦翠華的眼中微閃過一絲黯淡,笑得苦澀。「我有十七年沒見他了,就算他現在站在我面前,我大概也認不得他了。」
人生最痛的不是死別,而是生離,明知道腹裡的一塊肉不知流落何方受苦,卻無能為力,這是任何一位母親所無法承受的最大傷悲。
「才不會呢!淳哥哥是媽咪心中的寶,你一見到他肯定認出他是誰,母子連心嘛!」她知道媽咪的秘密喔!她有一本最寶貝的畫冊。
「你也是媽咪的寶呀!看到你,媽咪的心情就特別愉快,連飯都多吃一碗。」這些年要不是有清雪這娃兒陪著,她八成熬不下去。
失子之痛,大家族的爭權奪利,大姊和三妹針鋒相對吵得不可開交,孩子們又為了母親們的不合而互相敵視,一心計較家產會落入何人手中,夾在中間的她實在不知該如何自處。
當年的她太過天真,以為懷了孩子就能和所愛的男子長相廝守,一輩子不離不棄,殊知愛上的竟是風流的多情種,一顆心切割做好多份,同時給了其他女人。
她想後悔卻已經來不及了,雖是第一個入門卻當不了正室,只因她父親是個貧苦的教書匠,身份地位比不上地主之女。
多少苦水暗暗往肚裡吞,受盡委屈不敢向人訴苦,在外人眼中她是風光的貴夫人,其實她不過是為愛盲目的傻女人,錦衣玉食包裹下的心早已千瘡百孔,傷痕纍纍。
連自己唯一的兒子都保不住,她算什麼母親,讓他處處受到排擠、羞辱,最後還下落不明,她的悔恨已無從說起,只能祈求菩薩保佑他平安,禮佛茹素的願兒子永保安康。
夏侯清雪擰起鼻,十分不滿。「小小的一碗哪夠,你要吃上一大碗公才夠份量嘛!不然淳哥哥會認不出你,以為看到一根竹子。」
纖瘦體型的秦翠華始終胖不起來,衣裾飄飄罩在削薄骨架,顯得如不勝衣,裊娜纖弱得像岸邊柳,不禁風兒輕輕一吹。
「呵……你這娃兒真可愛,瞧瞧我這肚子才一丁點大,真要裝下一碗公飯鐵定爆了。」希望她的純真永遠不變,讓人疼入心坎裡。
「媽咪,你別笑我,快說說淳哥哥找過你沒?你們見面時有沒有抱頭大哭?他有說幾時再來見你?還有……」天呀!她有好多事情要問,得做筆記才不會忘東忘西。
「好了,好了,口乾了吧!先喘口氣再說,我叫桂姊送一杯冰檸檬汁給你潤潤喉。」她在清雪這年紀都做媽了,哪像她毛毛躁躁的像個孩子一樣長不大。
「媽咪——」厚!她到底拖什麼?明知道她心急還找話搪塞。
瞧她急得瞼都紅了,秦翠華苦笑的歎了一口氣。「你淳哥哥可能把媽咪忘了吧!當年他失蹤我未積極找過他,現在他也不認我這母親了。」
「你是說淳哥哥沒來找過你?」為什麼呢?難道他不想自己的母親?
像她就很想自己的媽媽,可是她根本記不得母親長得什麼模樣,爹地是有給她一張母親的相片,但被她弄丟了,想找也找不到。
秦翠華搖頭,「這樣也好,見到他也不曉得說什麼才好,不如不見。」她沒臉見他。
「不對,不對,怎麼可以不見面呢?你們已經分開很久很久了,應該很想念彼此才對。」這是天性,骨血至親,任誰也無法切除。
夏侯清雪比她還著急,小瞼一皺,為他們母子倆沒辦法見到面感到不平。
「你喔!別氣呼呼的嘟嘴,我都不難過了,你反而快哭出來。」真是傻孩子,感情比別人豐沛。
「我替媽咪傷心嘛!我知道你很想淳哥哥,常常半夜裡站在窗邊眺望遠方,偷偷的拭著淚。」讓睡不著想找媽咪聊天的她看得鼻都酸了。
「清雪……」她以為沒人瞧見,原來還是瞞不了人。
「不管了,淳哥哥不來見媽咪,我去找他來看你,他不可以不認媽咪。」好,就這麼決定。
夏侯清雪握住手心打氣,衝動的個性根本停不下來,一說完就往佛堂外狂奔,沒空理會身後的叫喚。
她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的人,完全不用大腦思考,個性過於單純魯直,容易相信人,不會考慮後果,凡事先做了再說,免得又比別人慢。
因為她跑得太快太急,還差點撞到人。
「小心點,火車頭,你想把人撞翻了不成。」什麼事這麼急,連路都不看。
「爹地,你知不知道淳哥哥住在哪裡?快把地址給我,我要去找他。」連珠炮似的一口氣說完,柔嫩的手心往前一伸。
「你要找夏侯淳?」夏侯貫日對於兒子的稱呼一向連名帶姓。
「對,我要找他,他回來一趟也不見見媽咪……呃!我是說華姨,實在太過份了。」父親向來不喜歡她喊秦翠華媽咪,因為他認為每個人都該清楚的記住自己母親是誰,不許搞混。
「你知道他在什麼地方?」橫衝直撞的,也不怕傷到自己。
夏侯清雪露出你很笨的表情。「要是我曉得幹麼向你伸手,淳哥哥一定有告訴你他現在的居所,所以我要跟你拿地址嘛!」
「別再提他了,那個混小子連你奶奶的告別式也沒參加,一上完香就走得無影無蹤,讓我在喪禮上找了他老半天,至今還沒跟我連絡。」早知道他會突然跑了,那時就該拿條繩子把他拴住。
「嗄!怎麼會這樣。」那她要上哪兒找人?
一下子茫然的夏侯清雪頓感無措,她不懂自己為什麼非找到夏侯淳不可,只覺得心裡有道聲音催促著,讓她沒停下來想一想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