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說是不是嘛?」見秦夫人只是對著鏡子裡的自己沉思,嘯嵐撒嬌地搖著她的肩。
平常的她很少跟爹娘撒嬌,可今天看著娘憂鬱的眼睛,想到此後有一段日子見不到家人,難免有點不捨,也對自己一貫任性的行為感到內疚,於是不由得出現了小女兒嬌態。
秦夫人憂慮中不失自豪地說:「那是,我的女兒健康又漂亮。可你若不改改性子的話,恐怕真得終身待在娘家囉。」
「在娘家有什麼不好?反正嘯陽唸書、嘯月還小,我在家正好可以幫爹娘。」
「你還是先幫幫自己吧!」
就在她理直氣壯為自己辯護時,門口傳來宏亮的聲音。
「爹,您怎麼也起來了?」一看到來人,嘯嵐立刻放開秦夫人迎了過去。
「你都要出門了,爹還能睡得著嗎?」秦大剛看著長女,欣賞地說:「這身打扮好,乾淨俐落,像個出海人!」隨後話頭一轉,像每次她出海前一樣告誡道:「雖說萬通號裝備齊全,又有顧叔、阿旺在,但你還是要照顧好自己,聽見嗎?」
「聽見了。」對爹娘的絮絮叨叨,嘯嵐失去耐性。「謝謝爹娘的關心和提醒,可我都十九歲了,也跑過船,爹娘別把我跟嘯月妹妹弄混了!」
說著她對爹娘做了個鬼臉,轉身溜出了房間。
看著女兒不馴的背影,秦大剛對夫人苦笑道:「不知有哪個男人能馴服我們這個寶貝女兒?」
秦夫人歎氣道:「等嘯陽學堂結了業,讓他回來幫忙,嘯嵐就沒有借口再上船了。多留在家裡,也許能去掉她身上的野性。」
「希望如此。」秦大剛無力地說,心裡卻沒有多大把握。
*** *** ***
秦氏是泉州名門望族,從唐宋時代起便以船運業起家,後又築船建港,開店引鋪,成為當地首富。
秦大剛夫婦膝下有兩女一子,長女秦嘯嵐年滿十九,不僅容貌出眾,勇氣才華更是不輸好男兒。可就是從小缺少姑娘家的氣質,生來喜歡在碼頭、船閘上玩耍,聽討海人說大海的故事。
遇到暴風雨來臨時,別的姑娘都驚惶失措地往閨房裡躲,可她卻偏要往大海邊跑,說要去看駭人的狂風巨浪。
更奇的是,沒人刻意教過,她竟能輕鬆辨認船上的各種工具,並隨心所欲地擺弄纜繩、船斧、船帆和桅木等粗重凶險的東西。
當秦大剛發現女兒的這些天賦時,真不知是該為家中有了無師自通的「海運奇才」感到高興,還是該為有這麼個叛逆的女兒生氣。
然而,不管高興也好,生氣也罷,秦氏長女隨著年齡的增加,對船的興趣是越來越大,任誰都擋不住。
好在他們做買賣的沒讀書人家規矩多,而秦氏船工們大都是看著她在船上長大的,因而也不避諱她是女孩的禁忌,不僅讓她上船同航,還非常尊重和保護她。
時間久了,秦大剛夫婦也只好接受這個事實,唯一讓人操心的是她的姻緣。
因為秦家名聲顯赫,秦嘯嵐又長得嫵媚大方,雖說她的行為讓人不敢苟同,但上門求親的人家仍不少,可是嘯嵐對那些粉面玉容、儒雅富貴的男人看不上眼,每每與父母抗爭,最後總是弄得大家筋疲力盡,不歡而散,於是一年又一年,年紀漸大,媒人不再上門,秦嘯嵐成了「嫁不掉的大女子」。
這對生性豪爽的她毫無影響,照樣三天兩頭往船上跑,一副快樂無憂的模樣,只是愁煞了秦家二老。
*** *** ***
萬里晴空,海風清涼。湛藍的大海波浪不驚,輕輕拍打著船舷,幾隻海鳥翱翔於風篷帆葉間,不時發出歡快的鳴叫。
甲板上,秦嘯嵐坐在絞盤上幫著顧正堂和船工們整理纜繩風帆。
一個月的平穩航行讓人精神放鬆,大家閒聊著各自在靠岸補給淡水蔬菜時聽來的傳說,說的最多的還是讓跑海人畏懼又好奇的海盜。
雖說幾年前永樂皇帝派兵剿了舊港海盜窩子,海上也多有朝廷巡海的官船,可海盜活動依然沒停止過。
「就沒人能管得了這些海盜嗎?」聽著大家議論,嘯嵐憂心忡忡地問。
「難咧。」顧正堂道:「其實,大海跟陸地一樣,自古就有小盜賊……」
「小盜賊?他們可是明火執杖的大盜賊哩!」嘯嵐不滿地打斷他。
「對對,阿嵐說的對。可他們有的也是被生活逼的。」顧正堂點點頭,繼續說道:「俗話說,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沿海百姓歷來多依賴海上貿易養家餬口。如今封了海,朝令嚴禁任何個人私造雙桅以上大船出海。不少人為謀生就私下組織船隊走私牟利,不法之徒也乘機混在其中掠財害命,無視朝廷法律,成了無法無天的海寇,沿海不靖一直是朝廷的隱憂。」
「火海狼和骷髏王是最厲害的海寇吧?」一個年輕的新船工急切地問。
「唉,如今最讓朝廷頭痛的,恐怕就是這兩個海盜囉。」顧正堂看了眼插嘴的船工,打開了話匣子,說起嘯嵐早已熟悉的故事。末了,還搓著下巴補充道:「不過他們是碰不得面的宿敵,見了面准殺得天昏地暗。幾年前,他們大戰無人島,聽說雙方都死了不少人,海水都被染紅了……」
「海盜船上也有火器嗎?」插話的又是那個年輕船工。
立即有人道:「當然有,還是天下最厲害的大佛郎機炮呢!」
嘯嵐隨口問顧正堂:「為什麼霍海潮被叫做『火海狼』呢?」
「因為他太狠,像狼一樣。」顧正堂放下手中的纜繩說:「他做船老大不過八、九年,可如今,就是早他十幾年出道的骷髏王也不敢跟他正面交鋒,而且他的船取名『海狼號』,所以海上人都這麼叫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