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不是什麼燈神,我只是個、只是個——」只是個什麼?
文舒緊張兮兮的瞪著他看。
男孩不知道怎麼說清楚他現在的情況,但是他如果不說清楚,只怕她又要纏著他要三個願望。
想了好久,他才想到一個比較適當的答案,歎了口氣,終於說出他的身份。
「我是靈魂。」
「靈魂?!」她一聽,嚇了一跳,身子連忙往後退了幾步。
要死了,大白天竟然會遇到鬼!
超渡亡靈得念什麼?大悲咒,還是南無觀世音菩薩?
怎麼辦?要是他發起狠來,抓她去當替死鬼怎麼辦?她還年輕,而且也不能留下媽媽一個人獨活。
「我不是鬼。」男孩看穿她的恐懼,知道她發白的面容跟猛然往後退的身子代表著什麼,想必她是把他口中的靈魂跟鬼畫上等號了。
「我還沒死。」他再次重申。
要不是流浪了這麼久,沒有人能見到他縹緲的魂魄,可以跟他說說話、解解悶,他也不用纏著這個看起來腦筋有些短路的女孩子。
「可是你卻是個鬼,為什麼?」文舒堅持稱他叫鬼。
「因為我生病了。」
「生病就會變成鬼?」騙肖耶,他以為她沒生過病啊。她生病的時候頂多發個燒,吃吃藥,睡幾天就好了,從來沒聽說過生病會變成遊魂的。
「我生的不是普通的病。」他坐下來,開始說起他的故事。
文舒這才知道原來他是出車禍,現在人正昏迷中,覺得無聊,只好先四處遊蕩。
聽完他的述說,她更生氣了。「現在當鬼的都這麼沒良心嗎?覺得無聊就跑出來四處嚇人。」她一火起來,完全忘了眼前的他根本不是人。
「很顯然的,妳沒有被嚇到。」他瞪著文舒的手指頭。
瞧,她的手還指著他的鼻子,看起來不像是怕他的樣子。
她悻悻然的收回手指頭。
算了,既然他不是燈神,她的願望不可能實現,那她管他是人還是鬼。文舒打了個呵欠,東西收一收,跨上腳踏車就要回家,連跟人家打聲招呼都沒,一路哼哼唱唱的打道回府。
男孩飄飄飄的,咻的一下就跟上她。
「你跟著我想幹麼?」她停下車,回頭看他,臉上的表情很不悅;她不喜歡有陌生人,不,是陌生鬼一路跟著她。
「我跟妳回家。」他倒是講得滿理直氣壯。
嘿,有沒有搞錯啊!他以為她是那種隨隨便便的女孩子嗎?可以讓他想跟就跟回家?
文舒拿眼珠子瞪他,以為擺出臭臉就可以把他嚇跑。
但,他不怕她。
好吧,她只好很有禮貌的問一句,「為什麼?」她怎會那麼倒霉的讓他看上。
「因為只有妳能看到我。」在這虛無縹緲的世界,他沒有一個朋友,沒人可以跟他講話,他都快無聊死了,幸好還有個她。
「就因為我看得見你,可以跟你講話,所以我活該倒霉被你纏上?」她說話很不客氣。
真抱歉,她許文舒不知道「客氣」兩個字怎麼寫。「你別來煩我。」她警告他,要他別再越雷池一步,否則她就跟他把命拚。
「妳一點都不同情我?」
「你有什麼好同情的?」她斜眄他一眼,只覺得他說的話很好笑。
「我出了車禍,人還昏迷著,現在不知道會死還是活,一個人處在恐懼裡。」
而她卻沒半點的憐憫之心?
文舒嗤之以鼻。「那干我屁事。」他的故事再怎麼淒楚可憐,再怎麼感人熱淚,那都是他家的事,與她何干?
她的表情滿是不耐煩,這令男孩止了步。他不再跟著她,而任由她再度跨上腳踏車揚長而去。他從來沒見過這麼勢利眼的女孩子,瞧瞧剛才她以為他是燈神時的那副嘴臉,跟現在比相差何止千百倍。
這麼惡劣的女孩子,算了吧,跟她說話,要她陪他,只怕沒講幾句話,他就會被她氣得吐血。
***
文舒回到了家,把腳踏車停在牆邊,便往屋裡奔去。
「媽,我回來了。」她大聲嚷嚷著,但是屋子裡空蕩蕩的,沒人應她。
媽媽去哪了呢?
文舒找不到母親的人,看看時間已近中午,她還是先洗好米、煮好飯,省得母親回來後又累著了。
打開米缸,這才發現裡頭沒米。
是該買米了,但是家裡沒有錢。她深吸一口氣,痛定思痛的跑去床邊,趴下身子撈出床底的小豬撲滿,把裡頭存了許久的零錢倒出來。
這些錢她存了快半年,打算媽媽生日的時候,買件生日禮物送給她,但現在眼看家裡都快斷糧,她也顧不了那些。
還是先拿出來買米要緊,生日禮物的錢再存就有了,她樂觀地想。正當她把小豬撲滿的錢全倒出來,打算出門買米時,鄰居程伯伯僱用的磨石工人阿海慌忙的跑來找她。
「文舒,妳一個上午跑去哪了?我四處都找不到妳!」阿海一看到文舒就拉著她往外跑,「醫院裡來電話,說妳媽病倒在醫院,妳快去看她!」
什麼?!
「在哪家醫院?」她拋下撲滿跟零錢,甩開他的手,回頭牽起她的腳踏車就要上路。
「仁心醫院。」阿海跟在文舒後頭。「我騎摩托車載妳去比較快。」他將安全帽丟給她。「快上來!」
文舒二話不說的戴上安全帽,跨上機車後座,兩手緊緊抱住阿海的腰,將頭埋進他的背。
她不敢抬頭,怕一抬頭,眼淚就會被人看見。
她不想讓人看見她的脆弱。
***
「沒事了,妳別擔心,我只是突然頭暈,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方文惠見到女兒紅著一雙眼,知道剛剛她一定是哭了。
想必女兒這一路上是既擔心又害怕。她拍拍文舒的背,說她很好,要文舒別擔心。
但文舒哪能不擔心。剛剛媽媽還沒醒來時,她還以為這輩子都別想再聽她說一句話,那種感覺,到現在她還覺得餘悸猶存;而當她知道母親為什麼會暈倒,她的憂心忡忡在一瞬間轉為怒火沖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