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會諷刺人的。寧綺知道這點,但子逸卻不明白無心的話最是傷人。
「你……為什麼都不回信?」總算將積壓在心底的委屈一古腦說出。寧綺專注的盯著他看,即使他瞼上再細微的表情都別想逃過她銳利的眼光。
「我沒回嗎?」他露出一抹茫然,「我不是有寫卡片……」
「就聖誕節和我生日。一年你只寫這兩次,五年來的卡片內容千篇一律;不是祝聖誕快樂,便是祝生日快樂,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她憤慨的語氣,眼中咄咄逼人的怒氣,令子逸難以招架,瞠視無語。
「可人家給你寫過多少信?從一開始的一星期一封,到後來傷心失望的一個月一封、一年兩張卡片。你什麼時候理過我?有時候我不禁懷疑,是不是郵差跟我作對,把我寄給你的信全給丟了!」
她含淚控訴,濕潤的紅唇微微顫抖,臉上的那抹淒愴讓子逸覺得自己是大混蛋。
「阿綺,我沒有不理你呀。我不是有叫寧紀跟壞說,那些信我都有收到嗎?」他慚愧的道。
提起這事寧綺就更氣憤。他不回信就算了,竟然還要她大哥打電話回家時,順便告訴她他收到信了。這算什麼?好像是施捨,她才不要呢!
「為什麼你自己不打電話給我,要我大哥說?就算你不喜歡回信,打個電話也行呀!」
「我只是不知道要跟你說什麼。」他苦惱道。
面對與他年齡差五歲的小妹妹,一旦有了飄洋過海的距離,加上繁重的課業,適應異鄉環境的生活壓力,要他像以往那樣哄她,他實在沒那個精力。
而隨著時光飛逝,囚分離而生的距離也日漸擴大,再回頭時,發現兩人間隔的不只是陸地與海洋的距離,心的距離更比太陽和地球的距離還遙遠。但這些話又怎麼忍心對寧綺說呢?
「不知道要跟我說什麼?!」豆大的淚珠滾落下來,血色倏地自寧綺臉上消失。她看進他眼裡,只覺得那裡比極地更冰冷,比沙漠更荒涼,她曾經以為有過的溫柔全都不見了。一抹寒意慢慢凍結寧綺的心靈。
「難道你不明白我想要知道的不過是我跟你說的那些嗎?我想念你,也希望你想念我。我把生活裡的小故事告訴你,只是想得到同樣的回報。藉著知道你在英國的生活點滴,安慰自己你並沒有真正離開我。可是你卻連回封信都懶……」
「我以為……」子逸用力划著槳,彷彿想藉此掩飾心裡的罪惡感。
他從來沒仔細想過寧綺的心情,只是自私的……該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個想法!
「阿紀和夏曄回去時,定然會把我們在英國的狀況告訴你。阿綺,我不是善於言詞的人。剛來時,我忙著適應這裡的生活,根本無暇想到其他事。後來,我覺得我們之間距離變得遙遠,我不知道該跟壞說什麼。」他無力的道。
沒有什麼比這句不知道更教寧綺傷心了。
原來她在他心裡的地位,不過是句不知道而已,枉費她把他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我明白了。」她僵硬的點頭,激動的眼神轉為冷硬光芒,眼眶裡的水氣像突然被冰凍住似的,無法化成液體宣洩胸口的疼痛。她抱緊自己,覺得好冷。
「原來我是自作多情,給你寫這麼多信,反而造成你的困擾了。我對你而言,不過是個不知道該說什麼的人。以後……我不會再打擾你了!」
她決絕的語氣,冷漠的表情,攪亂了子逸平靜的心。
他不習慣這樣的她。印象中的寧綺是悲傷時大哭,憤怒時大叫,快樂時大笑,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冷靜漠然、疏遠絕情。他心急的想挽回過去的寧綺。
「阿綺,你為什麼這麼說?我知道自己傷了你的心,可是……我不是故意不回信。你永遠是我最疼愛的小妹,這點不會改變。」
「我是你最疼愛的小妹?不會改變?」彷彿嫌他傷她還不夠深,他還要說出這麼殘忍的話。這表示他心裡壓根兒對她沒有絲毫男女之情。
寧綺此時是欲哭無淚。她想起數年前,目睹夏曄以尖刻的言語拒絕她表姊丹儀的示愛,當時她覺得他好殘忍,可是比起子逸今日對她,夏曄不知仁慈多少倍。
至少夏曄知道丹儀對他的感情,他的拒絕出發點還是為她好。可是子逸卻什麼都不明白。
「我有兩個最疼愛我的哥哥了,我還需要多你一個嗎?」她柔美的丹唇扭曲成一抹自嘲的笑,眼中射出深惡痛絕的怨恨,沙啞的嗓音暗示著一抹悲到極點的瀕臨瘋狂。
「阿綺!」子逸臉上有著受傷與困惑,像是不明白她這話的意思。「你小時候不介意多我這個哥哥呀。」
「我長大了!」幽極怨極的苦落在她唇間,過多的氣憤使得她頭暈目眩,陽光變得刺眼了起來,但她仍苦撐著,輕輕道:「而且我從來不想當你是哥哥。」
「那你當我是什麼?」
他的無知讓她興起一抹惡意,很想知道當他曉得她一直是愛著他時,臉上的表情會有多精采。
「我愛你。」
子逸瞪視她,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小時候常說喜歡我……」他喃喃念道。
「我愛你。不是小孩子的喜歡,而是男女間的愛。」
一朵淒涼的花,開在她慘白的唇上,子逸知道她是認真的。
突如其來的領會衝擊著他,令他日瞪口呆。
「我以為……」
「以為什麼?」她緊緊盯視他每一絲細微的表情,期待他能說出一句稍稍可以讓她生出一丁點希望的話。
「怎麼可能呢?」他越想越無法置信,「夏曄、耀庭和博智都比我有可能。這幾年你跟他們相處的時間比我多呀,為什麼是我?」
他眼裡的苦惱,拿別人想要搪塞她的居心,讓寧綺寒冷的心凍成冰。風聲中彷彿夾雜著她冰心摔碎的聲音;她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作夢般搖搖晃晃的站起,任微風撩起她為子逸留的及肩長髮,扑打著她臉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