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丁訝異於她不卑不亢的態度,想了想,還是狐疑地接過玉珠子進屋去。
聽天由命吧,希望老爹這次講的真能靈驗。玨珍珠靜靜地站在台階上,雨絲又開始飄落,她整個人一動也不想動。
爹爹離開了,娘親早死了。爹說得對,自己總不能一輩子像只螞蚱一樣跳來跳去,沒有一個可以依靠的地方。
她也渴望有一個家,當然,若是一個有錢的家那是再好不過的。
沉思間,背後傳來了達達的馬蹄聲,由遠而近,伴著細雨聲響。
她轉過身去,風吹著楊柳,嫩綠的柳葉在和風細雨中舒展著枝葉,如同少女的頭髮一樣溫柔。江南的春日裡啊,有人騎著白馬從長堤上行過,就像戲文中的人物一樣——郎君春日打馬來,妾心微微動。
那些隨風飄動的綠葉,那些開在路旁的小花,那些迷茫的雨絲,那些清清爽爽的人們,就像是一幅美到極致的春日賞青圖。
這是人到畫中游,還是畫中人在動?
柳絲飄動間,那人已經來到了眼前。
又是他,那個在破廟中陪了她一夜的怪人!
「是你?!」兩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怎麼又是他?玨珍珠心想,難道這真的是所謂的緣份嗎?
「你在這裡做什麼?」蘇慕白看著她,終於是乾乾淨淨、清清楚楚的她。她依然是瘦瘦的,白皙的小臉上還浮著兩塊圓圓的紅印,一雙眼睛睜得老大,也正定定地望著他。
做什麼?總不能老實講,她是來行騙的吧。
「投親。」玨珍珠模糊地講了一句自己的目的。
「投親?這一家?」蘇慕白從馬背上跳下,他家什麼時候有這麼個親戚?他怎麼不知道?難不成是他家下人的什麼親戚?
現在回頭還來不來得及?他見過她那些小伎倆,會不會騙不過他?可是玉珠子已經送了進去,現在就跑的話,會連累到爹爹的。
天哪,怎麼會這樣呢?她不想進去了,她不想用謊話來面對他。
心中是這樣想,可是那富貴的園子散發出來的富貴之氣卻在引誘她,爹爹的話在耳邊迴響著——有銀子才有幸福可言。
只要能成功地混進去,自己就是蘇府的小姐,從此光明燦爛的前途在眼前鋪出一條金光大道。
玨珍珠到底只是個普通人,賢良淑德與她沒關係,春心萌動也可以拋在一旁,生活早早教會了她黃金有價,情誼無價,比起那樣朦朧的心動,她更喜歡有價的黃金。
更何況這份心動,她已經看到了沒有結果的結果,她與他是雲泥之別的差距,就算是她不說謊,不是他的什麼人,那又能怎麼樣呢?
就算是自己可能會一次又一次地遇見他,那結果也是一次又一次的擦身而過吧。
倒不如嘴硬到底,只要進了這家的門,也能天天看到他不是嗎?
她點點頭,「是這一家。我是……」
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打斷她的話。
蘇府的紅漆銅釘大門突然洞開,將兩人都嚇了一跳。
只見那門內一個乾瘦的老者在他人的攙扶下緩步走出來,而他的手上正拿著那串玉珠子。
蘇慕白猛然醒悟,她來投親,而這串玉珠子看起來又是那樣的熟悉,難不成她就是自己的、自己的……
為什麼他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這樣的難看?
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她,不是第一次的耐人尋味,第二次的好奇探究,第三次的戲謔逗弄,第四次的關心憐惜。
而是深深的,一種難以置信又萬般震驚,就像藍色的天空一瞬間就佈滿了烏雲,海中的潮水湧上岸邊,狠狠撕裂岸上所有的東西,那暴風雨從他眼中升起漩渦,向她湧來。
像是驚奇、不解,最終變成了一種燃燒的憤怒。
「你……你是這府裡離失多年的外孫女?」
「嗯……」玨珍珠點頭。
「你可知道我是誰?」
她搖頭。她不知道他是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變得如此惱怒。
「我是你哥哥,同母異父的哥哥!」蘇慕白幾乎從五臟六腑中擠出這句話來。
「啊!」她當場愣住,看到他從她身邊擦肩走過,不再理她,那綢子做的衣角刮上了她的臉,很痛。
她低下頭來,是不是自己這副樣子讓他覺得失望了呢?
還是……他覺得她不配做他的妹妹。
為什麼會是他?隨便誰都可以,但是就是不要是他,因為她不僅僅想當他的妹妹啊!
可是現在說什麼都遲了。她悲哀地想著。
第五章
世界上有許多事情都無法回頭,如:潑出去的水,發生過的事,流逝了的歲月和已經變成了「事實」的謊言。
「事情就是這樣的。」玨珍珠將早就已經背得滾瓜爛熟的故事又說了一遍。
現在這些成了蘇府無法不信的故事,如果這不是故事,而是真相呢?
「我苦命的外孫女啊,是外公當年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媽,才會讓你吃了這麼多的苦。」蘇老太爺摸著她的頭髮。
這全是他的錯,如果不是當年他講些什麼仁義禮教這種狗屁東西,怎麼會讓自己的外孫女在外飄泊,而且、而且還……
雖然她並沒有說太多有關自己的生活,但是他看得出來,這丫頭過得不好,身上的衣服是廉價又劣質的,人長得這樣瘦上定是過著飽一餐、饑一餐的生活,更別提那怯生生的神情、盈滿淚的眼睛,整個人好像充滿著悲傷的淚水,用手一戳,就會滴出水來。
都怪自己啊,都怪自己。
原本,蘇老太爺的身體就不好,再加上今天悲喜交加,話又說得特別多,本來就沒有好過的哮喘,又開始發作起來。
玨珍珠看著這位她應該稱為外公的老人,突然間變了臉色,整個人像是被扯斷了的木偶一樣,倒在椅子上。
彷彿就像是自己生了重病一樣,她也跟著開始難過起來。
看著這位被眾人攙扶進房的老人,她也跟著進房,就在剛剛,他還慈祥地摸著她的腦袋,就在剛剛,他的眼神全部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