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說得極有技巧,她不直說他是她的主子,反而說他是慕府的主人。
意思其實很簡單,只消有朝一日,一旦她不在慕家當差,或是他不再握有慕府的大權,那麼他在她的眼中,只怕連根野草都不如。
「妳……」她真是好樣的,完全不怕觸怒他。
火氣一打心頭竄生,他一伸手就將桌上她還來不及收拾的碗盤全數給掃下地去。
一陣驚人的鏗鏘聲之後,慕青城看也沒看那些價值不菲的瓷盤瓷碗一眼,反而將燃著熊熊怒火的深眸定在她的臉上。
面對這種情況,黎謹言初時愕然,跟著看似平靜無波的臉上快速地逝過一抹怒氣。
只消一個不如意,便這樣糟蹋一切,他究竟是一個多麼驕傲、自大、任性,又浪費的男人啊!
這樣的發現讓她的胸臆中漲滿憤怒,那麼一瞬間,她真的忘了該有的自持,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毫不猶豫地蹲下身子收拾著他所製造出來的殘局。
她竟然敢瞪他?
現在究竟誰是主子?誰是丫鬟啊?
望著她氣憤的神情,慕青城有一股乍然的錯愕。
她不是應該像其它丫鬟一樣,嚇得全身上下的骨頭都要抖散了似的嗎?過去誇張一點的,早就跪地求饒,只希望他能不要發怒。
只有她,理直氣壯的表現出自己的厭惡,而且還沒有半絲的恐懼。
她真的不一樣,而且是很不一樣。
旋即,一抹濃濃的興味取代了錯愕,他俊顏帶笑,劍眉斜挑,很直接地問:「妳很不滿我的作為?」
「您是主子,我沒資格不滿。」頭也不回的,盛怒中的黎謹言沒了以往那種下人該有的誠惶誠恐,只是淡淡地反駁著。
「妳的確是沒資格,但妳也的確不滿。」
停下手邊的工作,她回頭,淡掃了他一眼,對於他的評論,並沒有做出任何的反駁,但也懶得掩飾自己的不滿。
她的確是不滿,而且是極度厭惡他這種任性的行為。
有錢又怎麼樣?不懂得惜福的人沒資格坐擁這樣的財富,偏偏他卻投對了胎,才能這般揮霍。
對於這樣的宿命論,她一向不能認同,可是現實卻教會她不得不認同,就像現在,她與他顯然同樣的不滿,可是他有錢有勢,所以他有資格站得直挺挺地質疑她。
「妳為什麼不滿?」他執意得到一個滿意的答案。
而她卻也固執的完全不想讓他知道原因,因為像他這種高高在上的男人是不會瞭解的。
所以,她選擇什麼都不說,只是專注的收拾著地上那些殘破的碗盤,然後任由重病卻無法獲得更好照料的娘親身影在她的腦海中盤旋著。
娘……幫我……她無聲地對著腦內的景像這樣的祈求著,一遍又一遍。
那是唯一可以支撐她繼續待在這個任性男人身邊的理由……
*** *** ***
看著黎謹言無動於衷的表現,就像個木偶人似的一片又一片的撿拾著地上的碎片,眼裡完全沒有半絲他的存在,慕青城的怒氣更盛。
「回答我!」咬著牙,在理智瀕臨崩潰前,他給了她最後的機會。
微微偏首,她淡然的目光掃過他的怒容,依然固執地不肯如他所願。
剛剛那句話已經是她能給予的最大極限,這個男人沒有資格分享她的想法,一分一毫都沒有。
「好、很好!」
原本盛滿怒氣的聲調突然變得飄忽,只見一隻套著繡金錦鞋的腳毫不留情地踩上她正撿拾碎片的手背。
那突然加諸的力道登時讓地上銳利的破盤碎片劃破她柔嫩的掌心。
只是黎謹言吃痛不已,卻緊咬著雙唇,不讓痛呼有機會從檀口中竄出,她只是皺著眉,靜靜地瞧著那一抹鮮紅急速的湧出。
不急著縮回手,她抬頭,靜靜地看著施暴的慕青城,眼光一如往常那樣透澈,讓人看不透她的情緒。
「妳……」從來不曾心虛,但她那平靜的目光卻讓向來都是王者的他,忍不住遲疑了起來。
就如同踩上時一般,他毫無預警地收回踩壓在她手背上的腳。
縱是恣意妄為慣了,他也知道自己這次真的過火了,他或許會因為無聊而嚇人、捉弄人,可是從來就不會任意去傷害別人。
向來剛硬的心倏地泛起一絲歉疚,可驕傲如他,當然不可能將歉意表現出來。
「大少爺還有事交代嗎?」反倒是被傷害的黎謹言比他還大方,即使傷口泛著疼,就連那血也依然XX地流著,她還是平靜地問。
她超手尋常的反應讓慕青城再次感到驚愕,雖然她的表現活像完全沒發生什麼事似的,可他卻覺得那不斷滴落的血珠觸目驚心。
向來就是被眾星拱著的月,慕青城從來就不是個能夠忍受被忽視的男人,所以黎謹言對他的視若無睹才會讓他如此憤怒。
「不痛嗎?」瞪著那傷口半晌,終於他問了一個自己都覺得有生以來所問過最愚蠢的問題。
「不會。」想也沒想的,謹言就給了他一個答案。
倒也不是因為逞強,只是她從來沒有在旁人面前表現軟弱的習慣,也從來沒有喊痛的權利。
「妳說謊!」慕青城張口怒斥,佈滿氣憤的俊顏上,以往那種輕鬆自若的傲然再也掛不住。
「奴婢沒有說謊。」面對他的怒氣,黎謹言再次皺眉,可是也僅止於如此而已。
「妳……」相較於她的冷靜自持,慕青城真有一種自己是跳樑小丑的感覺。
「好、很好!」深吸了口氣,他不容許自己再有鬧出任何笑話的機會。
旋身,走人,可是才邁不到兩步他又氣呼呼地回身,兩個箭步就又縮短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他是在玩遊戲嗎?這麼來來去去的,活像吃飽太閒似的。
對於他的舉動,黎謹言是一頭霧水,她呆愣愣地望著他像是在玩遊戲的進進退退,正在疑惑之際,纖細的手臂突然被人扯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