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說妳放火。」黑暗中,他走向她。
「可那位官爺大哥還在懷疑我,對不對?」她微顫的聲音顯露了她的不安。
「他也只是想盡力做好自己的事。」
「這我明白……可……可我沒有放火……」她帶著泣音再次強調清白。
天色太暗了,她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聽他的聲音嚴肅得緊。他該不會以為她真會做這麼可怕的事吧?
燒了自己的家?
「我真的沒有……」她先是一陣抽噎,接著放聲哭了出來。「我雖然是很喜歡你沒錯……但我絕不會……為了見你……做……做這麼可怕……的事……」
「我知道,妳別胡思亂想。」他忍不住伸手摟住她,輕拍她的背。
她抓著他的前襟,一發不可收拾,哭得更凶了。
戚衛然歎口氣,輕輕攬著她。不遠處,軍巡鋪的兵士陸續撤離。
「走,妳跟我一起回去。」他沈聲道。
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有些遲疑抗拒。
「去哪裡?」她不想被抓去關。
「當然是跟我回戚家。」難不成她以為他要把她送進衙門嗎?
「不要……」她猛吸鼻子,可憐又委屈。「我要待在家裡……等爹回來……」
她是哭糊塗了嗎?
「妳家已經燒光了。」他點出殘酷的事實。
聞言,她好不容易快要止住的淚水再度潰堤。生平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好可憐。
爹爹不在家……家燒掉了……還被人懷疑是自己放火燒的……這豈是一個「慘」字可以形容?而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她心目中的大英雄戚衛然正努力安慰她,且試圖收留她。
天啊,老天爺到底是在懲罰她,還是在獎賞她呀?
她都快攪糊塗了。
「好了,別再哭了。」他僵硬道,真不知該拿她怎麼辦了。
她哭得如此傷心,他的一顆心也跟著懸吊著,怎麼都無法放下……
*** *** ***
天甫亮,戚小衛興奮的身影便衝出靜園,直往西側廂房奔去,一路來到廂房外才緩下腳步。
她躡手躡腳貼近門邊,想敲門又臨時收手,附耳偷聽片刻,確定房裡沒半點聲響,才在門外坐下靜等。約莫半個時辰後,隱約聽見房裡有了動靜,她立刻從門檻上跳起來,迫不及待地敲門。
「暖姊姊,妳醒了嗎?」她好小心地問。
沒反應。
「暖姊姊……」她又敲一次。
倏地,房裡傳出一聲驚呼尖叫。
小衛一驚,連忙推門衝進去。「暖姊姊,妳怎麼啦?!」
只見裘暖站在妝台前,整張臉幾乎就要和銅鏡黏在一起。
「我的眼睛不見了!」裘暖驚叫。
前一晚哭得太慘,渾渾噩噩地被戚衛然帶回戚府安置,臨睡前忍不住又哭了一陣,結果早晨起床時,雙眼腫得睜不開,攬鏡一照,也真被自己的模樣嚇死。她的眼睛只剩下一條線了!
「暖姊姊,妳的眼睛好可怕。」小衛也驚呼。「妳昨晚睡得不好嗎?」
「很好啊。」睡到眼睛都睜不開了。
「還是妳昨晚被煙熏壞了眼睛?」小衛猜測道,更緊張了。
「應該不是……」只是哭過頭罷了。
裘暖不斷以水盆裡的水猛潑雙眼。
「妳這樣不行啦,我們去找黑石伯,他那裡有很多稀奇古怪的藥,看看有沒有可以搽妳眼睛的?」小衛拉著她就往門外走。
「喂,不用了……」
她現在醜得像鬼,而且還是「無眼鬼」!她不想臉上掛著「兩條線」走出房門,萬一遇到戚衛然怎麼辦?
她「無眼」見他呀!
「不行,萬一眼睛瞎了怎麼辦?」
小衛個子嬌小,蠻力超強,她拉著裘暖一路奔到前廳,找到正在對奴僕交代事情的黑石伯。
「裘姑娘早啊,昨晚──」黑石伯親切問候,在看見裘暖的眼睛時,戴著半邊面具的臉瞬間僵住。「呃……睡得好嗎?」
「怎麼辦,暖姊姊的眼睛不見了,您快幫忙看看──」小衛急叫。
黑石伯仔細端詳裘暖雙眼後,不慌不忙道:「別急,不礙事的,妳們先去等著準備用早膳,我馬上把敷眼睛的良方送過去。」
「好,要快哦,暖姊姊,走,我們先去等著。」
小衛拉著裘暖先到飯廳候著,難得有外客住宿戚府,而且又是自己的朋友,小衛顯得極為精神。
「戚二爺他……等一下也會和我們一起吃嗎?」裘暖環顧四周,坐立難安,緊張著戚衛然不知何時會出現。
「哥哥他們很早就用過早膳,去忙了。」小衛拿了几上的小糕點先填肚子,也順手塞了一塊進裘暖嘴裡。
「是哦。」吁口氣,有點安心、有點失落,那表示她暫時見不到戚衛然了。「對了,黑石伯他……為什麼一直戴著半邊面具?」她突然想到,小聲問。
「因為他的臉被燒壞了。」
「燒壞了?」
「我小時候家裡發生大火,黑石伯為了救我,差點被火燒死。」小衛說得稀鬆平常,又塞了一塊糕點。
「原來……」裘暖吶吶道。
「暖姊姊,妳可別因為這樣就怕了黑石伯哦,他拿下面具之後的模樣雖然有些嚇人,但他卻是這世上對我最最好的人了!我父母當年不幸被火燒死,就是黑石伯一手帶大我的,他就像我的爹、我的爺爺一樣……」
「不會的,我怎麼可能會這樣就怕了黑石伯呢?我反而覺得他很了不起呢。」
是了,十二年前一場京城大火,戚家死傷慘重,這是全城都知道的事。
而那場大火,對裘家而言,同樣也是一段傷心往事──
思及此,腫成細線的眼又沁出水來,她忍不住一陣鼻酸,又快哭了。
「裘姑娘,妳不能再哭了。」黑石伯走進廳來,看見裘暖又要哭了,連忙制止。
他示意身後奴僕將托盤上的食物一一盛上,自己則端來一個瓷碗,裡頭盛了兩顆煮好的白蛋。
「來,敷敷眼。」他將白蛋交給裘暖。
「用這個敷眼?」裘暖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