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念之差,她痛失深愛她的丈夫,她後悔莫及、痛徹心扉。
一心之貪,她傷害曾經一再纏著要她抱抱,親暱喊她一聲「媽咪」的費斯,她悔不當初。
她明白二十年前,那樁毒殺親夫、謀害繼子的奪產陰謀,不僅奪去深愛她的丈夫性命,也嚴重影響到丈夫唯一獨子費斯的身體健康。
在長達五張的信紙上,她寫盡心中所有悔意,也寫出這二十年來,她深受良心譴責的痛苦。
無法還他一個兒子,也無法還他一個健康的孫子,她自知罪孽深重,且無顏祈求他們的原諒。而長久以來,積壓於心的悔恨與痛苦,教她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只能選擇提早結束生命。
但為能贖罪,為能減輕心中罪惡,她決定把安琉璃送給他們柯古拉家族一輩子為僕,以求能償還她生前積欠柯古拉家族的情與債……
看到安夢玲自以為是的安排,薩戈神色大變。
他能夠感受到安夢玲在信中的真心懺悔,也知道她是自覺罪孽太深,對不起費斯與他死去的兒子,才想藉此方法救贖她自己的心。
但,她不應該犧牲他人的未來,即使安琉璃是她的養女,她也不該!
縱使失去獨子的事實,教他憤怒悲痛,但上一代的恩怨,他不想再牽扯到他們年輕的這一代。
「我已經看完,你可以走了。」
「這……」看似平靜不起一絲波瀾的視線,不斷在薩戈與信件間徘徊。
她真的可以走嗎?看著薩戈手中的信紙,再想著自己的未來,安琉璃緊抿柔唇,心在掙扎。
是薩戈先生親口要她走的,那只要她聽話離開這裡,她的未來人生就會大不同,因為從此以後,她就會有個全無羈絆且自由自在、美好的人生。
頓時,絲絲笑意揚上她柔潤的唇。
只是憶起母親的自殺,她笑意盡失。無法漠視母親生前承受罪惡的痛苦,無法忽視母親生前眼底的悲哀,也無法忘記過去這十多年來,母親在睡夢中的悔恨哭泣,她……不能走。
「對不起,我不能走。」斂下睫眸,她深深呼吸一口氣。
如果,完成母親生前的唯一遺願,就是她今生既定的宿命——
那麼,她認了。
然,不想與她再多言,薩戈下逐客令:「奧司特,送客。」
「是!」奧司特上前,「安小姐,你還是請吧。」
「不,我母親說過,你必須給我一份工作,以後,我就在這兒住下。」
「那是不可能的事!」他怒聲道,「我們這裡根本就不歡迎你!」
雖然心急,雖然心慌,但她表情依然平靜。
「不,薩戈先生,請你聽我說……」她聲音緩慢而輕柔。
「你什麼都不必說,因為我什麼也不想聽!奧司特?!」
突地,一聲低柔磁嗓自玄關處傳來,介入三人的爭執中——
「怎麼回事?這麼吵?」
是因巡視「莫斯科六年造鎮計畫」工程,而提早下班回家的費斯。
才進門,就乍見惹人憐惜的東方娃娃,費斯目光頓地凝住。
她黑瞳清亮,肌膚白皙淨透,及肩黑髮柔細如絲,柔潤的紅唇,就似沾了蜜般的閃耀著動人光澤,任誰也無法忽視她的存在。
「奧司特,這位是?」舉步來到三人面前,他問著管家,可,一對幽亮的褐眸,卻未曾離開她的身。
「她、她是……是……」答不出話,奧司特向老主子發出求救信號。
但才藏好手中信件的薩戈,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他只擔心萬一費斯知道安琉璃的身份,會激動得再次倒下。
「爺爺?」收回投注在她身上的視線,費斯揚眉看著表情怪異的兩人。
他視線才移開,安琉璃突地重呼出一口氣。
雖然他說話氣聲明顯,聽似無力,但他的注視太懾人,教她幾乎窒息。
可,望著他俊美側顏,安琉璃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
身形俊挺高瘦的他?髮色褐中泛金,膚色略白,鼻挺、唇薄,兩道宛如利劍的濃眉下,是一對寒星般的陰鬱褐眼。
他就像是眾女性心中的憂鬱王子,俊逸優雅,只是,他身上還多了幾分冷淡的飄忽氣息。
她知道,他就是費斯·柯古拉,因為在他身上有著一股不該存在於健康男人身上的飄忽氣息,而那全是她母親當年一手所造成。
不覺地上絲愧意飄進琉璃的眼。
「你,不舒服?」太過清晰的吐氣聲,令他重新將視線轉回她身上。
緊抿柔唇,她搖頭。
「為什麼不說話?剛才我明明聽見你的聲音。」她的嗓音輕柔,有如一首優揚旋律,教人百聽不厭。
不想與他有太多接觸,琉璃垂下眼,避開他的注視,再次搖頭。
然,她的搖頭回應,教他眼色沉下。
「抬起頭,看著我,說話。」他語音低柔,氣音明顯,但任誰都聽得出那是三句命令。因為他的話裡,有著不容他人抗拒的威凜。
「對不起。」她輕聲說抱歉。她為自己的喘息聲抱歉,也為母親對他的傷害而抱歉,但他不知道。
「請你原諒我……」母親二字未出口,一旁已傳來兩聲抽氣。
費斯與她同時轉頭看向奧司特與薩戈。
「爺爺,奧司特,你們?」費斯表情不解,但,琉璃瞭解。
「我是奧司特管家一位舊識的女兒。」看著緊張得好像快昏倒的薩戈與奧司特,她啟了唇,說著不算是謊言的謊言。
「對對對!二十多年前,我到北京玩時,就是她父親招待的。」奧司特一邊說,一邊猛擦冷汗。
「只可惜,我出生時,我爸就不在了。」明白管家的顧忌,琉璃順著他的話音,說出事實,「你的聯絡地址,是我母親生前給我的。」
「那你是來莫斯科玩的?!」費斯看她、問她。
「對,她……」奧司特又想搶話,但,被琉璃截斷。
「不是,我是來投靠奧司特先生的。」她搖頭,「我已經沒親人可以投靠,所以才一個人跑來莫斯科,希望奧司特先生,可以給我一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