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初,他剛繼承了年老父親傳下的科爾沁部親王頭銜,夏天時也曾來到北京城,接受滿清皇帝的加勳授封。
每次秋季圍獵,一般要進行二十幾天,圍獵結束以後,會舉行盛大的慶功告別宴會,大家飲酒歌舞、摔角比武,還按各王公臣子軍功大小,授以獎賞。
沒想到甫登基,他就受到滿清皇帝的邀請,出席滿蒙貴族的圍獵盛事,這對蒙古各部落的王族來說,算是一件光榮大事。
然而他這次來,不是純粹為了玩樂應酬,還有更緊急的大事需要完成。
「律——」
馬隊來到森林附近,圖察爾拉緊韁繩,令馬匹漸漸慢下來,後面的人見狀亦把速度放慢。
「既然來到塞罕壩附近,大家就先歇一歇腳,放馬兒喝水吃草吧,半炷香時間後再啟程。」圖察爾以一貫低沉磁性的嗓音,向部下們指示。
「是。」
圖察爾率先下馬,讓愛馬自由地在小河邊活動,他則獨自走進樹林內。
在蒙古,蒼翠草原就是他們的大地,但茂密的樹林卻是寥寥可數。他尤其喜歡塞罕壩外這片四季皆有不同景致的樹林,每次他經過此地,都會進來這美麗的地方,讓自己的身心放鬆一下。
林梢搖動,陽光閃爍地射入林裡。圖察爾走到蔭涼樹下,高大的身軀輕靠在樹幹上,手隨意摘下一片扁平細長的樹葉,擱在那充滿性感弧度的唇角。
他稍稍用力吹,清脆獨特的樂聲便自葉間流洩而出,聲音圓潤不尖銳,跟真正的笛聲相比不分伯仲。
圖察爾率性地吹著,曲子有腔有調有旋律,時而清亮時而沉緩,引得百鳥都紛紛向這麼好聽的笛聲飛來。
吹葉笛這種小技巧,大漠草原上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十之八九都相當熟練。圖察爾雖然身為王族,但兒時與一般蒙古小孩無異,總是邊跟友人們趕羊群、吹葉笛,好不自在。
可是他已長大,甚至繼位為部落裡的親王,趕羊群的草場已改為戰場,吹葉笛變為打戰鼓,閒適的生活早就不再。
現在的他,只能藉著吹葉笛,在旋律中重溫孩提時代的無憂無慮。
「應該在這附近了……」有個聲音由遠至近的傳來。
圖察爾的耳朵告訴他,有人進入了這片樹林。出於本能的防備,他迅速一躍到大樹上,把自己藏在茂密的綠葉中,等待此人現身。
不一會工夫,他就見到闖入樹林的人。出乎他意料之外,首先闖入的竟然是個女孩?!
她細緻雪白的肌膚、烏黑油亮的長髮、粉撲撲的鵝蛋臉、紅嫩可愛的小嘴兒、兩道彎彎的柳黛眉,眉梢、眼角猶透著一股甜甜的嬌憨味,猶如仙子降臨人間。
如果他見到的不是幻覺,這個女孩,可能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麗、最教人驚艷的姑娘,真沒想到在這種荒郊野外,也能瞧見此等美人。
「奇怪,怎麼到這裡就聽不到笛聲了?人走了嗎?」恪純有點失落地環顧四周。
「我就說根本沒有笛聲嘛!」翠翠滿臉「我說的沒錯吧」的表情,誇張地用手搧風。
「是嗎?」恪純若有所思地靠在圖察爾剛才倚過的樹幹上,絕美的臉蛋有著淡淡的哀愁。
這女孩……是跟隨他的葉笛聲而來?
圖察爾深黝的黑眸閃著奇異光彩,靜靜凝視樹下的女孩。他沒發現自己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這恐怕是他第一次看女人看得癡了。
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圖察爾就喜歡上她渾身純淨的氣質,一點也不像跟在她後頭的粗野姑娘,兩人味道完全不一樣。
只是……看她那一身打扮,她是王公貴族家的丫鬟嗎?一個當丫鬟的女孩怎麼走到這種樹林中來?還是趁主子沒注意,偷跑出來玩?
偷跑出來玩……圖察爾臉上勾起笑意。他又何嘗不是躲在這裡,偷得浮生半日閒?
「我們還是快走吧,格……啊——」
「怎麼了?」恪純被翠翠的尖叫聲嚇到,馬上走上前去。
「有、有東西咬我的腳,好痛……」翠翠摀著腳,褲管上竟滲出血跡。
恪純細看,發現是蛇咬出的傷口。「是蛇咬的……這裡有蛇。」她驚訝跳起,四處看看還有沒有蛇在附近。
「嗚,我死定了,我中毒了……」翠翠哭喪著臉,一臉無助地望向同樣慌張的恪純。
「不用怕,我……我先去趕蛇。」恪純自個兒也很不安,但為了安撫受傷的近身侍女,她只好鼓起勇氣向前走去。
不久後,圖察爾聽見恪純驚呼,飛揚的眉瞬時皺起,銳利的目光很快就在草地上看到同樣是綠色的小蛇。
原本他不打算對這種小生物有所行動,但一看到恪純那雙可憐楚楚、彷徨無助的清澈雙眼,他就決定要懲處那可惡的小東西,以免牠會回頭咬傷她。
他折了身邊的小樹枝,拔光上頭的葉子,然後拿尖的一端瞄準小蛇,用內力一推,樹枝立即把小蛇蛇頭釘在地上,當場斃命。
恪純回頭,發現被樹枝釘死在地上的小蛇,詫異得赫然抬頭,目光四處梭巡。
她並不是蠢鈍至極,當然知道有人暗中替她「收拾」了小蛇,可是……他在哪裡?他又是誰?這林子內還有人嗎?
莫非就是那位吹笛之人?是他在隱蔽的地方幫助了她嗎?
「謝謝。」恪純漾起微笑,輕聲地對著空氣道謝,無論對方聽不聽得見。
圖察爾當然聽見了,也看到她的一舉一動,一顆心不知為何因她而鼓動起來。
「翠翠,蛇已經死了,我馬上去找人,你待在這裡不要動,我很快就回來。」恪純回頭向坐在地上的翠翠說著,然後便把握時間向林子口衝去。
可越是焦急,不熟路的她越是走錯方向。不須半晌,她就知道自己迷路了。
此時,幾個滿臉絡腮鬍的彪形大漢,騎著馬路過此地,見到貌美如花的恪純竟獨自在樹林中徘徊,便紛紛下馬,調笑戲謔地朝她伸出長滿粗黑毛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