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面具
上一章 目錄 下一章
白天 黑夜

第 17 頁

 

  她隨著他穿越重重人群,離開林宅,鑽進家僕守候在外的專用電梯內。

  電梯裡,她急促的呼吸聲清晰可聞;他則面不改色,平穩如常地靠在牆上,還撫拍她的臉,嗤笑著,「緊張什麼?他不會追來的。」

  她趕緊背對著他,盯著樓層燈號遞減,手指指腹捺過口紅被吻掉的唇,霎時,她無法判斷,此刻快速奔躍的心跳是為了林庭軒,還是那個吻?

  *** *** ***

  醫院長廊燈火通明,晚上九點多鐘,看診的病人絡繹不絕,醫護穿梭不停。照說並非門可羅雀,置身其中無陰森之氣,但從她尋到這個部門,與一群候診病患同處一室,她就渾身不自在,視線無法定著一處。

  那一個個病息,和其它科診不同,不是因燙傷或灼傷包紮著嚴密的繃帶,就是顏面畸型或嚴重的缺損;好不容易看到一張姣好完整的容貌,往下探卻有兩條遮不住的象腿;側面看正常的男人,另一邊卻沒了耳朵;唇顎裂已算是較輕微的病症了。她左瞟右瞄地觀覽一個接一個進出診察室的病人,內心某一塊悄悄起了化學變化,每天置身在這樣無奈的殘缺中,得需要多少勇氣?

  「小姐,你來看什麼?」大概看她坐立不安,身旁的女病人問了她一句。

  「嗄?」她嚇了一跳,往女病人身上一瞧,頓時心涼了半截。女人半張臉都是肉瘤,身形卻很健美,完好的另一邊面龐看得出十分清秀。她的眼睛莫名地起了熱氣,無從掩藏惋惜之情,她不禁結巴,「我……我來看……胎記……」

  「胎記?在哪裡?」女人大方地打量她。

  「背……背後。」她心虛地抱緊背包。

  「噢。」女人咧嘴笑,「那是小問題,成醫師有辦法讓你一點痕跡都看不見,你不必擔心。」

  她失笑了,女人看來很樂觀,惡疾在身,仍能出言安慰他人。她忽然起了愧心,她的痛苦,遠不如這些可能一輩子殘缺的病人吧?

  「成醫師仁心仁術,他長得這麼好看,卻從不看輕病人。我是從別的醫生那轉診來的,他們連碰我的臉都在忍耐,我看得出來。」女人含笑細聲說著。

  她傾聽著,胸口盤踞著一團暖意。「他們視力不好,看不見你的心,你的心一定很美,他們替你提鞋都不配。」她握住女人的手。

  「你和成醫師一樣,都愛逗人笑。」女人笑得開懷。

  成揚飛會逗人笑?這倒是前所未聞。他在張明莉那兒看診,幾乎都皮笑肉不笑,挺職業化的,有時還會嘲諷病人。她不只一次聽護士小姐說起,要不是他那張迷人的面孔和精巧的雙手,病人寧願讓張明莉動刀也不想看他臉色。

  說說笑笑到十點鐘,不覺時間漫長,身邊的女人是最後一個病人了,她向女人揮手道別後,護士古怪地看她一眼,「小姐,有掛號嗎?」

  「我找成醫師。」她走過去。「他有空了嗎?」

  「哪位找?」護士不友善地打量她。成揚飛的愛慕者不少,她可不能一個個都放進去找人,煩不勝煩。

  「小朱,在和誰說話?」成揚飛拉開門,手裡提著公事包從裡面走出來,見到她,頗為訝異。「方楠,怎麼來了?」

  她迎上前去,想說什麼,見護士小朱探頭探腦,低下頭說不出口。

  他帶著她走到長廊走道上,邊走邊問,「下了課不回家找到醫院裡來,不會是要請我吃宵夜吧?」

  她拉拉他外袍衣袖,不安道:「不是,我最近,老覺得有人跟著我,我不敢走那段夜路回家。以後,我上完家教可不可以等你下班一道回去?」

  他停頓下來,思索的神色沉篤,不似她慌張。果然她來醫院找他是對的,他畢竟見多識廣,這種事必能應付。

  「你看到跟蹤你的人了?」她不是想像力無邊,無中生有型的女孩,一旦感覺到的事,肯定八九不離十。

  「沒有。看得到的話,那人也太蹩腳了吧!」她煩惱地用指頭繞著胸前髮絲。

  被跟蹤當然不算是件好事,但是她現在一遇事就自動先尋他,顯見是開始信任他了,他突然覺得這不算是壞事,不由得噙起笑意。

  「成醫師,你在笑什麼?」難道不相信她的直覺?

  「沒什麼。」他清清喉嚨,正色道:「以後你就直接到我辦公室等我看完診,別到處亂跑,小心一點就行了。」

  他心頭不是沒有腹案,但她一整天幾乎都在外頭,讓她心神不寧於事無補,若有必要,他自會採取行動。

  「噢。」她咬咬唇,為難寫在臉上,腳步越拖越慢,幾乎落後他一步了。

  「還有什麼事?說吧!」他也不回頭,等著她開口。

  「那個……」她猶疑不決,得看著他挺直的背脊,才能鼓起勇氣。「你能不能,再讓我佔一次便宜,幫個忙?」

  他陡地煞車,她兜頭撞上他的寬背,登時暈眩了幾秒。

  「你說什麼?」他聲量突然迸大,好些醫護人員回頭好奇地探望。

  「你……你別那麼大聲,」她窘迫地址著他袖子站到轉角處。「我也是不得己,我找不到人做這件事,可是不做不行——」

  他四處張望,仔細搜尋半徑三公尺內的行人面孔,眼神異常銳利。

  「你在看什麼?」她也跟著左右探尋。

  「找觀眾啊!」他面露不悅,「你要我吻你,不是要表演給誰看的嗎?這次又是為誰?」

  她掩住嘴,想一頭撞上旁邊的公用電話,她不能怪他想歪,罪首是她!

  「我……沒事要你吻我做什麼!」她懊喪地捶一下腦門。

  「那我就猜不出還能讓你佔什麼便宜了。」他格開她的手,怕她羞憤得敲昏自己。

  「你——能不能陪我回家一趟?」她小小聲說,深怕他拒絕。

  「回家?」這倒是意料外的差事,她那張牙舞爪的母親對她深惡痛絕,她回去不啻是找罪受。「為什麼?」

 

上一章 下一章
返回封面 返回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