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凝起表情,是意外兼震驚。
「二十三年前,他和多年不孕的妻子到台灣來,透過安排和教會附設的育幼院院長見了面,收養了一男一女,我當時七歲,明莉五歲,早己懂了人事,就這樣跟著他們到了美國。」
他語氣和緩,微含笑。「當時夫妻倆四十歲,都是老好人,跟多數收養異國子女的白人父母一樣,他們沒讓我們忘了自己的姓名和語言,盡全力撫養我們。老爹是個傑出的整型外科手術醫師兼教授,因為耳濡目染的關係,我和明莉都選了這一科作為志向。老爹這幾年多在做研究工作,老媽五年前病逝後,他偶爾到世界各地參與一些特殊病歷研討,很少在家鄉好好待著。」
她「啊」了聲,綻開喜笑,是欣羨,「真好啊!你是這麼幸運的人,我早就猜到,你這麼優秀,一定有對很棒的父母,在美國的日子,一定很快樂吧!」
他眉尖輕攬,放鬆後,笑而不答。
她不以為意,續問:「為什麼回台灣呢?」
這次他收了笑,定定看著地上,動了幾次唇,欲言又止。「老媽不在了!老爹也覺得我們該回自己的家鄉行醫,順道找自己的親人,他好到處跑,遊歷世界。」
「這樣啊!」她輕歎一聲,高興地摟住他脖子,吻他的唇,「謝謝你。」
「謝什麼?」他好笑地回吻她。
「謝謝你回來啊!」她再吻他,嘗他清涼的味道。「我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快樂。」
他眼眶微潮,抑緊的心鬆開了。「我才該謝謝你。」大掌托住她後腦勺,深深吻她,比以往都不節制力道。她全心回應著,用所有的熾情,緊緊纏抱他的肩,藉由肌膚的擠壓,確定這一刻的真實——她擁有他,完整的。
他指掌往上摸索,解開她衣扣,滑進她衣衫,覆蓋她的胸房;她輕輕一顫,沒有拒絕,感受他帶著愛意的撫觸,咬著唇不出聲。
他抱起她,放倒在床上,卸去她所有的束縛,愛憐地詳視她每一寸雪膚和線條。她急促地呼吸著,胸連綿起伏,眩目難移,她眼睛不再閉上,鼓起勇氣,承接他的注視;他神情有些變化,深抑難解,半晌,騰出一隻手掌,遮覆她的眼,在她耳邊低語,「別看,用感受的。」
他還是介意,她看到的不是他。
*** *** ***
她兩手背在身後,緊張地手指頭互絞,小小步朝在樹下做著伸展運動的老人走去。
她小心翼翼的姿態很容易就惹人注意,他大嘴咧開,發出震耳的笑聲,「嗨!小美人,起來啦!過來,你一副怕我吃了你的樣子!」
她紅著兩頰,欠身施禮,細聲道:「先生早。」
他一隻手豎在耳邊,做傾聽狀,「你在叫我嗎?我不是叫老爹嗎?」
她含羞帶笑地喊:「老爹。」
「這就對了,揚飛的朋友我都當自己的孩子看,更何況,你是他的蜂蜜啊!」他四肢雖渾圓,動作倒挺輕巧,一抬腿、一彎腰都不含糊。
「蜂蜜?」她懷疑自己的聽力。
「honey啊!」他完成最後一個早操動作,碧眼炯炯有神看住她。
她會意地笑出聲,「老爹,揚飛很幸運,遇見了你。」
他大點其頭,「他是個好孩子,明莉也是,他們……」聲音模糊了,他抬頭朝木棉樹的枝啞觀看著,碧眼澄清,卻不可測。「這世界就是這樣的,完美的,總不長久;不完美的,才能留存下來。第一眼見到那三個孩子,我心裡想,這麼漂亮的三個孩子,誰忍心丟下他們,讓我撿到了寶貝。」
「三個?」她驚疑,伸出三隻指頭,老人見狀,點頭確認,他沒說錯。
「三個,還有揚飛的哥哥,展飛。」他閉了一下眼,再睜開,肉臉沉寂了,表情不再逗趣。「他還是沒告訴你嗎?回台灣五年了,他還是忘不了啊!這孩子,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從小,他原本是最開朗樂觀的一個,什麼頑皮事都少不了他,替他們請的中文老師,是我的中國好朋友,常被揚飛整得吹鬍子瞪眼的。」他扯著喉嚨呵笑,笑完從口袋掏出手帕拭一下眼角。
「展飛呢?」她大著膽子問。成揚飛為何連提都不提?
「展飛啊?」他仰望著藍天,聲音變得濁重,「我從沒見過有這麼完美的孩子,他大揚飛一歲,長得迷人極了,不是出生尊貴,舉止卻有教養,求學時代,沒拿過A以下的成績,運動也出類拔萃,女生都圍著他團團轉,說他是東方來的王子。」
他喉頭上下滑動,往嚥著口水;她揪緊衣角,屏氣不吭。
「他們兩兄弟擅長的領域不同,展飛朝航太科技發展,但是平日都有共同的興趣——攀巖和爬山。」
攀巖?爬山?她瞬間抓住了一個畫面——那張遺失照片中的男子,背對著知名的大峽谷,那名男子是成展飛?熟悉的原因竟在於血緣關係?
「他們常結伴一起去?」她聲言變得細又輕,微顫著。
某些東西的輪廓慢慢浮現,令她起了莫名的涼意。成展飛是個實體存在的人,成揚飛不會無故略去兄弟不談;然而,家中甚至沒有他正式的相片出現過,他是個被刻意抹去的人。
「嗯,爬遍了各種類型的山。他們還曾計畫揚飛醫學院畢業那個月,到歐洲去攀巖。」碧眼不由自主眨動著。
「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們沒去成?」她小心翼翼問,「我能知道嗎?」
他再次擦拭眼角,沉默了數秒,鼻音轉重,凝視著她。「我看得出來,揚飛對你不同,如果可以,希望你能讓他好好面對自己。」
她不是很明瞭老人的語意,僅屏息以待。
「孩子啊,該來的終究會來,擋也擋不了。去歐洲前,他們一群夥伴進行一項體能訓練,那不過是一座困難度不高、普通的山巖,他們一群孩子平時經常去的,誰知道呢,一個環結出了錯,樁釘連續脫落,繩索斷裂,上面的兩個同伴直墜下來,把展飛兩兄弟一道壓墜谷底,五個人只活了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