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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頁

 

  「上車。」他打開前車門。她不安地瞄了他一眼,緩緩坐進去。

  「你家在哪裡?」他坐進駕駛座,扣上安全帶。

  她低啞地說了一個地址,不再掙扎,她發現他是明智的,她現在的狀況是無法自己橕回家的。

  車轉上了高架橋,奔馳在快速道路上,他狀似隨意提問,「方小姐,你知不知道自己長期營養不均衡,以你這樣的狀態要做手術是有危險性的。」

  她偏著臉看窗外,微聲應著:「我忙了點,沒時間吃飯。」

  他輕哼了聲,「是不吃還是沒時間吃?」

  她斜靠在椅背上,不打算應他。

  車子滑下快速道路,轉進繁雜的巷弄裡,這裡是幾十年的舊式公寓區,巷弄中還夾有小型夜市,嘈雜且髒亂。在臨近一條巷口前,她急喊:「這裡停!我自己走進去。」

  他微愕,但很快將車在路旁暫停,下了車,替她開了門,將她攙扶出來。

  「成醫師,謝謝你,我再和你約時間手術。」她搖搖晃晃地走進半明半暗的巷子裡。

  她竟沒有打消念頭!為何改變自己的意念如此頑強?

  他亦步亦趨跟著她。她聽見足音,回過頭,詫異道:「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不用送了。」

  「我看著你進去。」他拉住她,無意和她商量。

  「成醫師──」

  他那無可動搖的態勢,任誰也違拗不了。她勉為其難讓他護送到一棟公寓前,她拿出鑰匙,插進木門鎖孔,熟巧地開了門。

  「再見,成醫師。」她不再回頭。

  她的住家位在一樓,有個小小簡陋的庭院,裡面透出燈光和幾許交談聲。她吸了一大口氣,像吸足了膽量,才毅然推門而入。右腳只跨出一半,她一頭撞上了門檻內的人,他大掌從後抵住她的腰,沒讓她歪倒。

  「死丫頭,你今天晚上不是沒課嗎?」張狂尖利的責罵聲兜頭襲來,方楠僵硬在門前,進退維谷。

  說話的是一中年婦人,滿臉爆滿的怨憤之氣,五官尖削,穿著刻意卻俗麗,見到成揚飛,眥目欲裂,「我說呢!把我的話當耳邊風,原來在外頭認識了野男人了──」

  方楠驚惶不已,將女人推進裡頭,匆忙揮手與他道別,反手關上大門。

  「你怕什麼?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女人在門內尖喊。

  「媽──」方楠阻止婦人的低猥謾罵。

  夾著女人連珠炮的怒叫,兩人一前一後追進客廳。他在門外側耳傾聽,表情是預知般的篤定。短暫的安寧後,一個稚齡孩童的哭喊聲劃破異樣的靜謐──

  「媽──不要打姊姊!不要打姊姊……」

  鈍重的撞擊聲傳出,他不加思索一腳踹開大門,衝進隔間紗門後的客廳。方楠蜷縮在地板上,黑髮散蓋住臉,婦人高高舉起的一把木椅正要朝她摜下;他攫住婦人的手,一把奪走椅子,摔在角落。他屈膝蹲下,扶起額前流淌著一條血溪的方楠。

  「你是什麼人?你憑什麼闖進我家裡?我要叫警察……」

  婦人的恫嚇嘎然而止,成揚飛寒利如冰針的目光使她住了口。他抱起已無意識的方楠,激活充滿力道的威嚇,「她是我的病人,我現在就帶她上醫院。你敢再對她動手,我可以告你告到坐牢為止,聽清楚了沒有?」

  婦人僵立不敢動;一旁揪住母親衣角,原本在哭號的男孩也乍然止聲,目不轉睛地望著高大而俊美的男人,像童話中突然拔劍出鞘的騎士莫名地出現在家裡。只是男人不用劍,他的眼神狠厲地釘住了男孩的母親,抱走了不堪一擊的方楠,步履沉穩地走出敞開的大門。

  「死丫頭──」婦人不甘心地追出去,卻只敢倚在大門邊碎碎咒罵著。

  處處華燈點上,黑巷裡,成揚飛胸前的白襯衫渲紅了一片,方楠雙目緊合,垂軟無力地緊偎著他,像奄奄一息的雛鳥。

  *** *** ***

  她沒有見過這麼美麗的景致——翠綠的草坪上有大理石板彎延成的小徑;白石牆圍成的園子內,花團錦簇一片,蜂蝶環繞,暖風一吹,玫瑰花香浮懸在空氣中,她深深一吸,不由得笑了。

  這種俯拾可得的心曠神怡,對她而言是此生罕有的經驗,她沉壓壓的胸口似搬開了大石頭,整個人煥然一新。

  她緩步走向彎身在花園間剪除枝葉的男人,躊躇著開口的第一句話。

  男人手指潔淨修長,沒有戴手套,俐落地摘除多餘的枝蕾。他敏銳地察覺到身後人類的氣息,開口道:「起來了?吃過早餐了?」

  她驚異極了,心漏跳一拍,趕緊回應:「吃過了。成——成醫師?」

  男人回頭,見她欲言又止,直起頎長的身子。「有事?」

  「呃——聽張嫂說,我病了一個星期了?」她傾著臉問,有些不解。「我的家人不知道我在這兒嗎?」

  張嫂是家裡的幫傭,她在醫院昏睡了二天,移回這棟屋裡躺了兩天,都是幫傭在照料。成揚飛每天檢視過病況後,便出門在外一整天,不到夜晚不會回來。今天第一遭他大白天還留在家中,她又己能下床走動,不再暈眩,找到機會便尋他解惑。

  他碰了一下她額角上的小紗布,瘀腫已消褪一半,充足的睡眠和進食使她容顏增添粉色,削瘦的頰也潤澤不少。

  「他們知道你在這兒,我通知了你家人。」他拍拍手上的草屑。

  「噢。」她疑惑仍在。「我姊姊呢?我姊姊沒來嗎?這裡不是醫院,他們為什麼不接我回去療養?」

  他雙臂抱胸,抿著唇,滿眼研究的審量。「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清醒過來的那一天,她見到他的剎那充滿了狐疑,但發現他仔細地在照料她的態度和舉止,和一般醫師沒什麼不同,便猜測自己出了意外。至於為何身在此處,當時仍處昏眩狀態的她無力垂詢,如今聽他所言,她確實發生過一段意外,而那一段記憶,她徹徹底底遺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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