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說得也是。」鍾怡注意力成功地被轉移,跟著進了廚房。她急忙閃進房裡,懊惱得直跺腳。
她該留在圖書館準備期中考的,一念之差,惹了個不大不小的麻煩。鍾怡雖討喜,她卻無心應付對方,她得謹守分際,不再出房門一步。
她將考試用書攤開桌前,將心思收回,投注在字裡行間裡。平時家教佔用了太多溫習時間,她每分每秒都得把握。
專注不到十分鐘,有人敲了門,她哀歎口氣,對著門喊:「請進。」
鍾怡大方的走進來,神色愉悅中帶著層層心思,彎腰看了眼桌上的書,禮貌地問:「我不會打擾你吧?」
「不——不會。」她能說會嗎?
「方楠,我一見你就對你有好感,我說話坦白,你不會介意吧?」鍾恰握住她的手,白皙的手掌綿軟,淡淡的清香飄漾在肌膚上。
「不會。」她笑著搖頭,暗自祈禱這場對話五分鐘之內能結束。
「你可能不知道,我和揚飛認識不到半年,可是,我們是很親密的,我——很把他放在心上的。」鍾怡眼波耀采,濃濃的情思不言可喻。
「看得出來。」她不自在地搭腔,心裡想的是——我很同情你,愛上那個不安於室的男人不是一件好事吧?
「他對我不是不好,就是——」鍾怡欲言又止,尋思該如何精準的形容。
「就是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他是否一樣愛你。」她忍不住續尾。她沒談過戀愛,但是她生命中最親愛的人談戀愛時就是這番模樣。
「對極了!我想的就是這樣。」鍾怡如碰到知己般興奮,接著壓低嗓音:「我很清楚,不會只有我一個人喜歡他。我的工作時間很不定,常飛國外,管不到他;張嫂每天傍晚就離開了。你這陣子住在這,有沒有發現——別的女人來過家裡?」
她頓時錯愕,左瞟右轉的服珠洩了底,鍾怡亮目黯下,識趣地不再追問答案。「不要緊,你不說沒關係,我猜得到。這陣子,他一通電話也沒給我,今天他還不知道我回台北呢!我總是想,只要我不放棄,他一定會把心定下……」
「這樣不辛苦嗎?」她匪夷所思,在愛情裡,她連幼稚園級都算不上,她的年少青春在那陰暗的家消耗殆盡,根本無暇思索情愛。鍾怡的癡纏,讓她心生不安,她想起了另一個人。「你很漂亮,一定還有人喜歡你啊!」
「你還年輕,以後你就懂了。」鍾怡苦笑,從口袋裡掏出一支未拆封的名牌唇膏,塞進她手裡,俯首耳語時芳香撲鼻。「方楠,下次從國外回來,我再帶包包給你。請你幫我一個忙,如果以後你看見了什麼,打個電話給我,我會好好謝謝你的。」
「不,我幫不到你,再過一陣子,我就要搬出去了……」這太荒謬了,縱使她長住這兒,也絕不涉入成揚飛的私人領域,他對她而言,意義僅局限於萍水相逢,不能再擴大範圍。
「方楠——」鍾怡眼眸潮濕,哀婉動人,那雙眼睛會替主人說話。「再多留一段時間,好嗎?我想和他有個明朗的結果。你知道嗎?在國外,看不到他,想著想著,我都沒有力氣工作了。我沒什麼企圖,只想確定,我在他心中有多少份量;我要他親口證實,他到底愛不愛我,一個明確的答案,總比這樣懸著好多了。」
她最敵不過的就是這一招——哀兵姿態。從前,為了親愛的家人,她可以受點小委屈,當跑腿報馬的,好處沒有她,壞處少不了她,她心腸軟,毫無拒絕能力。直到她孑然一身,有家歸不得,她再也不想無止盡付出,她承受不起付出之後的幻滅,如果漠然可以減少麻煩,她不介意被視作不近人情。
「我……盡量,但不保證。」她轉頭避開那雙眼,她該把持原則的。
「這樣就行了。你是他親戚,要你這麼做是難為你,謝謝你,這是我的電話。」鍾怡將名片放在桌上,聲音恢復嬌甜。「待會一道出來吃飯吧!」
她托著腮,發了一晌呆,直到客廳傳來鍾怡的嬌呼聲,她才意識到,天黑了,成揚飛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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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默編了一套言之成理的藉口,因此當敲門聲又起,她一派從容地開了門,視線卻與男人的喉結齊平……是成揚飛,不是鍾怡。
「出來一道吃飯吧!不差你一副碗筷。」他不準備婉言相勸,方楠不吃這一套,直來直往還有可能說得動她。
「我要準備考試,不必費心了。」她門半掩,一副敬謝不敏的戒惶樣。
「小姐,」他盤著胸,隱忍又耐性地說下去。「你自稱是我親戚,今天是我生日,你不出去捧個場能說服得了誰?吃碗飯浪費不了你多少時間。我今天在醫院動了六個小時手術,很累,沒空應付女人,你要是不想出去,我直截了當告訴她實話,你是我撿回來的女人,讓她不必等你出去切生日蛋糕了,你覺得怎樣?」
那張俊美無儔的臉、那溫暖的聲線,明明不是刻薄寡恩之人,說出來的話卻如此涼薄,她突然覺得自己不算太倒楣,起碼鍾怡的煩惱她就不必親自領會。
「成醫師,鍾小姐是好人,你是不是該——對她專心一些。」她忍不住迸了兩句。
他揚眉,微訝,「咦?難得你對別人會有意見,真稀奇,我以為你巴不得我是一道牆,每天裝作沒看見。」
她不能再聽他嘲諷下去,否則被激起的怪異臉色瞞不過鍾怡。她對鍾怡沒有盡道義的必要,可因她而引發軒然大波並不是好事。
她慢吞吞走出去,在鍾怡的嫣然笑語中入座。
張嫂的手藝並非吹噓,一道道大菜全是叫得出名堂的。鍾怡開了客廳的水晶吊燈,只餘餐桌上的兩盞垂燈,暈暖的光澤下,這該是屬於有情人的二人世界。張嫂早已退席回家;鍾怡為了拉攏她,竟不惜讓她作電燈泡!她暗下決定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掃完這碗飯,省去各懷心思、言不及義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