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直收留她的草藥鋪老闆許卿業夫妻告訴她她叫「紅荳」的。據他們說,兩天前在她出事被撞之前沒多久才和他們聊過天,但除了她曾說自己叫「紅荳」,和知道她對草藥的知識很豐富,其餘他們什麼都不知道。雖然他們在她出事後好心地將她接到自己家裡,並且在這期間還一邊找大夫醫治她、一邊用最好的藥使她的傷迅速痊癒,不過他們還是無法讓她想起關於自己的事。他們猜想,她的失憶一定和她的頭被撞傷有關,所以他們也努力地想替她找到自己的家人。可幾天下來,他們到附近四處打探的結果,卻發現沒有人家裡有人失蹤。本來他們以為她身上沒帶任何行李,應該是附近的人,顯然他們失望了。不過他們也沒馬上放棄,最近他們已經把尋問的範圍擴大,希望能替她找到也許正為她的行蹤心急如焚的家人。
她很感激他們。
但是她一直受不了許伯他們的獨生子許宗城看她的眼光——她一開始就發現到,只要其他人沒注意,許宗城就會用一種肆無忌憚的猥瑣眼神盯著她全身上下,令她感到厭惡噁心。不過因為顧慮到許伯他們對她的恩情,所以她什麼也沒告訴他們地忍耐下來;但對他,她自是充滿防備,反絕不和他獨處一室。
可昨晚,許宗城的行逕已經將她嚇出一身冷汗——睡到半夜忽然不知被什麼驚醒的她,一醒來剛好就發現她的房門外,正有人小心翼翼試圖要扳開門進來。她一駭,立刻跳下床,故意朝門外放聲尖叫。
當她聽到門外有慌張的腳步聲離開後,她馬上把門打開,黑暗中,她恰巧看到一個一跛一跛的身影從屋角閃過。
頓時,她的頭皮一陣發麻。
聽到她尖叫聲的許卿業夫妻也慌慌張張從他們的房裡衝了過來,以為她發生了什麼事的他們,見到她還好好的先是放下心,然後趕緊問她怎麼了?
紅荳驚魂甫定,但考慮過後,她仍是沒告訴他們真相。她只是抱歉地對他們說自己被惡夢嚇到,卻沒讓他們知道,他們的獨子意圖侵入她房間的事。
今天,那傢伙見到她,竟還是表現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而她知道,她若再繼續待下去,她的處境只有更危險而已……除非她告訴許伯父、許伯母他們的兒子對她做過的事——可是她不能!
難道她能跟這對老好人說,他們最鍾愛的獨生子,其實是衣冠禽獸?!
所以,她必須離開。
除了許宗城的原因,其實她也想過,她總不能一直賴在許家不走吧?
許伯父見她今天身體好多了,便建議她去外面走走,也許,她可以剛好遇上認得她的人。所以,她現在正坐在茶棚下,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同時也努力想記起任何關於自己的事。
她叫「紅荳」、會一點醫術、生得不醜,但左眉尾下有一條醜醜的疤痕,看起來大約十七八歲吧。還有呢?她有家人嗎?她住在哪裡?有人會為她的失蹤擔心嗎?她有喜歡的人、討厭的人嗎?
對自己,她有數不清的疑惑,但除非她想起來,或有人來「認領」她,否則現在的她,什麼也無法為自己解答。
皺了皺眉,她把茶喝完。而就當她站起來要繼續走時,她忽然敏感地察覺有人正盯著她。
她一愣,立刻抬頭向四周看去。然後她毫不困難地發現,對街有個神情嚴肅的中年男人正一動也不動地站在那裡望向她。
兩人的視線碰個正著。
紅荳沒想到的是,那中年男人忽然遠遠地對她一躬身,接著直直地朝她走過來。
紅荳不自主屏住氣息,但她仍站著沒動地等他最後在她面前站定。
一身青衣的中年男子一走近,視線先是落在她胸前的鏈子上,接著才移到她的臉龐。而當他見到她左眉下的疤痕時,他的眼睛和嘴角幾乎就要釋出放鬆的笑意。
「請問,是施姑娘嗎?」他終於有禮地開口。
施姑娘?
紅荳充滿戒心地瞪住他,「你找錯人了!」往旁連走開。
中年男子立刻跟上。「可是你身上有二爺的鏈子,還有你臉上的疤……施姑娘,大家一直在找你,沒想到你竟在這裡……」
雖然她真的期望有人能認出她,但也因為她只能被動地等人認,所以她反而對認她的人防備心十足——誰知道他們是不是隨便亂講?誰知道認她的人是真是假?
她是失去記憶,但可沒變笨!
她忽地站住,轉身。「你是誰?你並不認得我!」她抓住他的語病。「還有,誰是二爺?大家又是誰?」
中年男人並沒有被她問倒,「是!小的是不認得施姑娘,可是小的知道施姑娘的特徵。二爺要我們盡全力找到您,他說您有可能出事——」
紅荳打斷他,「你說的二爺到底是誰?」她當然不會對眼前的陌生人透露自己失去記憶的事,不過她還願意停下來聽他說,最主要是因為她並沒有放棄他真的有可能是來找她的人的希望。
中年男子一愣,沒想到她竟會這麼問。「施……施姑娘,您是在開玩笑嗎?二爺當然就是二爺……」
「他叫什麼名字?」不管他的瞠目結舌,她直問。如果她以前認識他口中的「二爺」,也許她會對他的名字有點印象。
現在,卻反倒是中年男子開始懷疑他真的找錯人了。如果真的是施姑娘,怎麼可能不知道二爺?他的心一沉,忽地對她微微一笑,「對不起,姑娘,打擾了!」點頭,離開。
紅荳雖然被他突如其來的轉變弄得怔了怔,但目送他的背影一下子消失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之後,她便回過神。她知道,那個人或許是個騙子,或許不是,不過他已經承認他認錯人了,不是嗎?
一甩頭,紅荳決定不去想自己可能錯過的事。挺胸、面帶微笑,她往草藥鋪走回去。現在她該煩惱的是,怎麼和許伯父他們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