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了那麼久,讓她以為他真的不會再回頭;他把他們之間的一切拋向身後,使她有那麼一點恨他;可是內心裡最深最隱密的那一個角落,她知道她仍然在等他。
如今,他回來了。她不僅感覺得到,甚至每個呼吸、每個心跳也都為此而激動不已。可是那十年來橫亙在他們之間,即使是最熱情的吻都吻不去那段距離,該怎麼辦才好?
萬分不甘心地,她咬了他一口,再用一個吻安慰他。直到兩人都不由自主地呼吸不穩起來。
最後她推開他,居高臨下地站了起來,睥睨的眼神有如不可一世的女王。
「我愛你嗎?真是個天大的問題。」用力吸了口氣,她不無諷刺的說:「如果當初只是發現你愛上我的事實,都可以讓你思考了整整十年,那麼現在你大可再用另一個十年或二十年,去慢慢思考我是否愛你。除此之外,或許你也可以順便想一想,你到底為什麼要回來這裡;因為我不接受你那個什麼『為我回來』的濫情說法。別把你自己個人的行為隨隨便便推托到別人身上,我不打算為你的離開負責。」
說著,她略略牽動了嘴角。「當你終於想好答案時,別忘了告訴我,即使那時我或許已經嫁給了你最好的朋友約翰。」
丟下最後這句話後,娃娃便揮揮手,轉身就走,彷彿一點兒也不留戀。
任憑梓言暈頭昏腦,根本還沒從剛剛的纏綿攻擊中恢復過來,只能看著她太過瀟灑的背影,並模糊想到,幸好他沒有叫做「約翰」的朋友。感謝天。
突然,她猛地煞註腳步,轉過身朝他走了回來。
梓言以為她改變了主意,決定爽快地原諒他。
但她只是對他眨了眨眼說:「哦,對了,我差點忘記一件事。」語調危險地耐人尋味。
「什麼事?」怎麼突然覺得頭頂有陣冷風吹過?
她邁步走回來,停在他面前,對他甜美地露齒一笑。
他不禁也回以一笑。
「忘記——這個。」
她飛快揮出一記右勾拳,瞬間就將沒有防備的他,一拳打倒在地。
只一眨眼工夫,他就已經被擺平地躺在地上。
「我好像記得某人好像提議過要我好好扁他一頓?」在褲管上擦擦拳頭,呼,裝模作樣地吹了口氣。「希望你覺得滿意。我們小鎮警察最注重服務品質了……」喃喃地調整歪掉的帽子,跨過他倒地不起的身體,傲慢離去,像個復仇女神一般。
梓言在地上躺了很久一段時間,才把臉朝上翻轉過來。
他沒有張開眼睛,只是痛得很快樂地摸了摸被吻得很徹底的唇,以及被揍得很痛的下巴,而後傻傻地笑了起來。
這真是貨頁價實的一拳。
就像以前她處理怒氣時的方式一樣。
有點傻氣的,他望著藍藍的天、白白的雲,輕聲低喃:「我回來了……」
歎息般,身後守護著夏日小鎮的大橡樹也沙沙地搖曳著枝葉,彷彿也為他的返鄉發出歡迎的聲音。
*** *** ***
娃娃下山後就努力避開眾人的耳目,偷偷跑回家中。正想往房裡鑽時,卻被叫住了。
「娃娃,等一下好嗎?」
唉,果然還是在劫難逃。她停住腳步,回頭看著沐浴在黃昏微光中的小媽。
年過四十的小媽保養得還真不是蓋的。若自己到了四十歲時如果還能有這等絕代姿色,絕對也會很吃得開吧。
「小媽。」有點心虛,又有點擔心地喊道。
心語小媽好笑地看著寶貝女兒。「放心,我不會多問,我只問一件事——你跟梓言……誰輸誰嬴?」
娃娃鬆了口氣,微笑地回答:「他贏。」
「所以是你輸?」
「誰說的,我也沒有輸。」沒有輸掉驕傲、自尊和感情。
娃娃笑看著這個養育她、愛她二十多年的親親小媽,解釋道:「他會贏,是因為我想讓他贏。」
因為方心語與官梓言之間的感情戰役,不能夠有人輸,所以最好的局面、也是唯一的局面,必須是「雙贏」才行。
小媽聞言,這才放下壓在心裡許久許久的石頭。她很溫柔地看著女兒,張開手臂道:「過來這裡,寶貝女兒。」
娃娃溫馴地投入小媽的懷裡,像個小女孩般地撒嬌地抱住母親。
「你長大了,你知道嗎?」小媽輕聲地說。
懷中這個曾經飽受驚嚇的女孩過去一直不肯、也不願長大。
永遠保持童真的心當然很好,可是若太過逃避成長時所帶來的改變,不僅會傷害到自己,往往也會使別人受傷。
於是十年前,受傷的男孩選擇了離開。同樣受傷的女孩則選擇不再等待——當然是嘴上說說而已——每個人都知道她不曾真正放棄等待男孩歸來。
他們在那一年被迫成長、被迫面對成長所帶來的傷害。
心語小媽從來沒真正怪過梓言,她很清楚有時曖昧不明的感情最是傷人。
十年後,當初那個一意想永遠住在夢幻島裡的女孩,是否終於願意走出自己設下的局限,看清楚愛情將以成年的面貌歸來?
當年的女孩十年後在母親懷中顫抖地歎息了聲。「小媽,我長大了。」真的長大了。以前她總畏懼成長將帶來的改變,深怕失去所愛。但不得不的,在面對以後,才發現那個看似新的天地裡,仍然存在著某些不會因為時間而輕易改變的信念。
「總會有這麼一天的,娃娃。」她安慰道,也欣喜寶貝女兒終於已經成長到能夠成熟地面對愛情這項人生的習題。堅定的心,是不怕改變的,只會因外在環境的種種改變而變得更加成熟而已。
娃娃心裡也很清楚,事實上也早該面對現實了。她離開母親的懷抱,突然想到另一件更迫切需要面對的事。
「小媽?」
「什麼事,娃娃?」
「還記得嗎?六歲那年,你說由我來決定要一個爸爸還是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