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眼瞪得大大的,小嘴也微微張開,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麼。
「看得到樹上的麻雀嗎?」牛青石蹲在地上,幫她拿著千里鏡。
「咦?」
七巧的視線移開眼前的長筒,看到近在咫尺的一雙帶笑黑眸。
她害羞地低下頭,別過臉,踢踢她的小繡花鞋。
「喜歡就拿去玩。」
「這什麼呀?」她怯怯地問道。「裡頭有一棵樹。」
「這是千里鏡。這樹不是在裡頭,在那兒。」
七巧順著他比的方向看過去,果然前方路上有一株大榕樹,兩隻麻雀在樹梢飛來飛去,忽地一下子又鑽進了濃密的葉片裡。
「啊!麻雀不見了。」
「妳拿去找找,千里鏡可以將遠處的事物看得一清二楚。」
「啊?!」好神奇的東西,她心裡好緊張,小聲問道:「我可以拿?」
「當然可以了。妳自己拿著,四處瞧瞧,可以看得很遠喔。」
七巧再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小手掌在褲邊搓了搓,擦了擦,再極其小心地接過千里鏡,牢牢捧住,開始搜尋一個她所沒有見過的新奇世界。
見到那張小臉綻出一對驚喜且嬌憨的梨渦,牛青石笑了。既然小姑娘喜歡,就讓她玩玩吧,她開心,他看了也開心,能不能做成生意倒不重要了。
「賣貨郎,你這裡有水粉嗎?」一個姑娘來到他的擔子邊。
「姑娘要看水粉?」他馬上站起身,拿出屜子,放在箱籠上面,讓姑娘看個清楚。「這是玫瑰花粉研磨的香粉,還是要濃一點的茉莉香味?」
「蓮心,妳別看這便宜的貨色了。」一個婦人走過來,不屑地道:「妳要嫁的是好人家,可別讓妳的婆婆聞出劣等水粉的味道。」
「蓮心?!」牛青石一震,抬起頭來望向那位姑娘。
四目相對,兩個人皆是震愣得說不出話來。兩年未見,彼此的模樣兒都有些改變了,身子抽長了,臉孔長大了……
蓮心頓時紅了眼眶,低頭挽緊竹籃。
「咦!你這賣貨郎挺面熟的?」那婦人打量著他。
「錢大娘……」牛青石苦澀地喊了一聲。
「你!」錢大娘嘴角擰出嘲弄的笑容。「我說是誰呀,原來是我們隔壁的窮鄰居啊,我們搬走兩年了,你爹還沒考上舉人吧?」
「我爹每天唸書,總有一天會考上。」牛青石用力握緊拳頭。
「呵!你爹那個酸秀才考了二十年,貢院的看門老狗都認識他了,見到你爹還會汪汪叫、搖尾巴哩!」錢大娘拖著蓮心的手,轉身就走。
牛青石按下屈辱的心情,焦急地追問道:「蓮心要嫁人了?」
錢大娘轉過身,上上下下看他好幾眼,又擰出鄙夷的臉色。
「是呀!我們蓮心要嫁人了,對象是許家大少爺,人家有十畝田,一座桑園,蓮心是嫁過去享福當少奶奶,不是幫賣貨郎煮飯帶妹子的。」
「可是……我和蓮心指腹為婚……」
「哈!指腹為婚?」錢大娘聲音拔尖,笑得有如夜半鬼叫聲。「兩個醉鬼說的醉話,誰能當真?我家老鬼死了,你爹瘋瘋癲癲的,你要是真有本事,家有十畝田、一座桑園,再給我八十兩聘金,我就將蓮心嫁給你!」
「娘。」蓮心哽咽地抓住錢大娘的手,始終沒有望向牛青石。
牛青石心如刀割。牛、錢兩家比鄰而居,他自幼就當蓮心是未過門的妻子,兩人很少講話,但見了面總是遞個眼色,默默微笑;誰知兩年前,錢家一聲不響搬走了,從此蓮心成為他心頭的一塊陰影。
「錢大娘,請蓮心等我兩年。」他脫口而出。
「哼!」錢大娘兇惡地道:「一刻也不能等!蓮心十六歲了,人家許少爺看上她,是她的福份,你這只窮牛要是真的愛護蓮心,就別叫她跟你吃苦!」
吃苦?!牛青石呆若木雞。錢大娘說得沒錯,蓮心嫁他是吃苦啊!
他娘親早死,爹爹終日苦讀,不事生產,家裡還有兩個幼小的弟妹,而賣貨利潤微薄,過得一天算一天,他又怎能要求蓮心陪他過這種三餐不繼的苦日子呢?
眼睜睜看著錢大娘和蓮心離去,他還是只能呆愣原地。
「青石。」一隻暖和的大掌按住他的肩頭。「不要難過。」
「安大哥,我很好。」牛青石以袖子揩去眼角的淚珠。
「我家老爺出來了。」安居樂幫他收好一隻抽屜,忙走回轎子邊。「有空我會去找你,你有什麼事,過來周府找我。」
「好。」望著那張誠摯的大臉,牛青石的心情稍微好些了。
各家大老爺一起出來了,雲巖寺門前一陣忙亂,收牌局、抬轎、載人、呼喝,一下子走得乾乾淨淨,安靜無聲,只留下繼續打盹的小販。
正午驕陽炙熱,曬得臉孔發疼,牛青石突然感到很熱、很疲倦。
他好想回家,看爹,看弟弟,看妹妹;他僵硬地挪動手臂,一一收好箱籠的抽屜,再挑起扁擔,拖著沉重的腳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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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七巧抱住頗有重量的千里鏡,汗流浹背地跟著大哥哥。
咚!大哥哥的博浪鼓掉了下來,他卻是無動於衷,繼續向前走。
她忙用左手挾緊千里鏡,蹲下小身子,撿起博浪鼓。
咚!咚!咚!她故意搖了好幾下,可是大哥哥完全沒聽到。
「大哥哥!」她不斷喊他,可大哥哥走得好快,不管她怎麼喊,他都好像聾了似地,她只好拚命跑,努力追上他那好大的步伐。
怎麼辦?!她急得快哭了,大哥哥走個不停,她快跟不上了。
忽然感覺肩膀癢癢的,她轉頭看去,立刻嚇得寒毛倒豎!
就在她的鼻子前面,一隻胖大黑蜘蛛正在蠕蠕爬行,毛茸茸的八隻爪子就像八條毛蟲,正往她的鼻子攀爬過來。
她驚恐至極,忙用博浪鼓去撥,誰知那蜘蛛好像長了翅膀,瞬間一躍就跳上了她的右手手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