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窗外呼嘯過一陣陣的大風,氣象預報即將有強烈颱風直撲東北部而來。
「天呀,求您賜與我一個風平浪靜、無風無雨的婚禮吧。」
我以最虔誠的心,向天上的各路神仙祈求,祈求萬能的神仙讓颱風只是虛晃一招,明天就是我人生中的大日子,我可不想在風雨中成為六月新娘。
看著這間空蕩蕩的屋子,除了流瀉的音樂聲、屋外的狂風聲,一點屬於人的聲音都沒有。我害怕這樣死沉的靜,不過沒關係,從明天開始,我將會有自己的家,這個家會有我最愛的家人,而我也打算在結婚後生下一對兒女,來充實這個家的人口數。
這可是我一輩子的美夢,在我一無所有之後。想到明天的婚禮,我就忍不住傻傻地笑了。
十六歲那年,我的爸爸、媽媽、弟弟死於一場突如其來的車禍,從那時候開始,我成了名副其實的孤兒;我空有這個家,卻失去了家的靈魂。我渴望擁有一個家,比任何人都還要渴望。
看著梳妝鏡裡的自己,下午才做過臉的肌膚,柔柔軟軟、水水嫩嫩,我輕輕用雙手攏高自己的長髮,露出白皙的脖子,想像明天盤起頭髮的風情,相信我一定會是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電話鈴聲將我從夢幻裡拉回現實,我一看來電顯示,興奮地趕緊接起電話。
「凱新。」他是我的青梅竹馬、是我的男朋友、是我明天的新郎。
「心嵐……」
我感覺到電話那頭的他,音調比平常低了幾度;以我對他二十年的瞭解,他心裡一定有事。
「怎麼了?」我問。
「你睡了嗎?我過去找你。」他聽起來就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可是,你媽說今晚我們最好不要碰面,免得不好。」為什麼不好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要聽從未來婆婆大人的命令,將來當個賢妻良母、孝順媳婦。
「我一定要見你!我現在就過去!」
他的聲音很急促,不等我回話,我就聽見話筒傳來嘟嘟的聲音。想到他這麼迫不及待,我的心裡泛起一股甜蜜。
我往大門走去,他家和我家只有五步路的距離,因為我們是鄰居,而且還是門對門的鄰居。
「凱新。」當我打開鐵門時,他已經站在門外了。
他走進大門,我發現他的眼睛根本沒有看著我,他直直地走到客廳的落地窗邊。
「怎麼了?」我走到他身後,整個人貼上他的後背,張開雙手打算要環抱上他的腰,他卻猛一個轉身,急急跳離。
「心嵐,你聽我說。」他說話的力道還是很沉重。
「你說。」我心裡泛起了隱隱不安。
他煩躁地抓著自己的頭髮,唇角動了動,似乎在考慮說詞,我耐心等了三十秒之後,他終於說出了令我覺得天搖地動的話。
「我們不能結婚。」
「不能結婚?」外頭的風聲太大,一定是我聽錯了。
「對。我考慮了好久,趁現在還來得及。」
「為什麼?」我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根本無法相信這是事實,因為我竟然還能鎮定地問為什麼。
「你不覺得我們之間的感情只是一種習慣?只是一種兄妹間的親情?我發現我根本不愛你,要不是我爸媽一直在慫恿我,要不是你一直在逼我,我根本不會答應要結婚的!」他的表情有些猙獰,為什麼平時溫柔體貼的他,如今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來?
「你說我逼你娶我?」
我從小學一年級搬到這棟五層樓公寓的那一天開始,就認識了住在對門、大我兩歲的胡凱新。
他帶著我上小學、國中、高中,甚至到大學,我都一路追隨他的腳步,除了當兵不能和他在一起,我們兩個從沒有分開過。
「心嵐,我的意思是說,要不是你一直提議要結婚,又一直想當六月新娘,我們不會決定得這麼匆促。我才二十八歲,我還有好多夢想要完成,我還想出國唸書,我不想被限制住。」他的語氣緩和了些,可是表情還是很痛苦。
「你媽說你明年就二十九歲了,台灣人的習俗二十九歲是不適合結婚的。」
「心嵐!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在說什麼?!不管我幾歲,我都不想跟你結婚!」
我的腦子被他急促的語氣轟得一片空白。我不能相信,口口聲聲說愛我的男人,竟會在結婚的前一晚說出這樣的話!
「心嵐!」他搖晃著我的肩,我才發現我竟然拚命揮舞著雙手。
我忍住眼淚,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緒,深深地吸了一口又一口的長氣,我才有辦法開口說話。
「明天就要結婚了,你為什麼等到這個時候才來告訴我?」
「我很猶豫,我一直在調適自己的心情。相信我,我也很想娶你,才會掙扎到最後的一分一秒。可是我不能再騙自己,更不能騙你,就算勉為其難娶了你,對你也是不公平的。」他絕不是嘴巴說說而已,因為我看見他臉上清楚的為難和痛苦。
「難道你從沒愛過我?」我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嘩啦啦掉了下來。
「我愛你,但那不是男女之間的愛。我最不願傷害的人就是你,我想疼你一輩子,就像妹妹那樣。」
「你會跟妹妹上床嗎?」我犀利地問。
「我——」
「你會跟妹妹說我愛你嗎?」
「我——」
「你會寫情書給妹妹嗎?!」我大聲咆哮。
「我——那只是——」
「那只是一時激情?只是一時順口?還是只是一時好玩?」我替他接下他說不出口的話。
「是我對不起你。我真的沒有辦法結這個婚。」他一臉哀戚。
「你有別的女人了?」我終於從失去的理智中找回些些線索。
「我沒有。」當他說他沒有時,我卻看見他眼底閃過一絲的心虛。話可以說得再理直氣壯,可是眼神是騙不了人的。
「你從小就一直喊著要我當你的新娘,當我真的要成為你的新娘時,你卻在結婚的前一晚告訴我,我不能當你的新娘,我只是你的妹妹?!」任誰也無法接受這種毫無預警的酷刑。對,這是一種酷刑,而且還是凌遲處死的酷刑,要生不生,要死不死,我比死了還要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