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色小姐,你的機票。」
一張薄薄的紙遞到眼前,瞄了一眼的西門艷色揮手要一身勁裝的龍門弟子走開,好不容易忘記的不滿又被撩了上來。
京都,一個又愛又恨的地方,她有好些年沒再踏上那塊土地了。
想生氣又自覺可笑,因為她根本找不到人出氣,身為龍門的一份子,排解幫派內鬥,消弭仇恨本是份內的事,由不得她說不。
尤其東亞一帶,包括日本、韓國在內都是她負責的範圍,原本的前輩無恥地度假去,丟下幾個難擺平的堂口要她一肩扛起。
她才二十一歲,不是四十一,為什麼得替那些明明身強力壯,不負責任,看起來還是一條活龍的「老人家」扛重擔,簡直是不平到極點。
「你搭幾時的飛機?」一旁的薩胤風回眸問道。
西門艷色揚揚手中的機票,再一把撕成兩半。「我搭私人飛機,和你不同路。」
夏侯老大和南宮痞子臉上的賊笑讓人很不痛快,好像她和他在一起會擦撞出火花似,叫她由衷的感到不舒服,不想順他們的意。
要龍門弟子不反骨是不可能的事,她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不讓這幾隻蟲蠕算計到她頭上。
瞧她近乎任性的幼稚行為,薩胤風向來冷硬的臉部肌肉拉動了一下。「也許會有人樂意邀我同行。」
他興起逗她的念頭。
「想都別想。」不會是她。
「是嗎?」視線越過她,他看見不遠處的夏侯淳倚牆輕笑。
西門艷色美目微瞇的一瞪。「不要和那群豺狼狼狽為奸,他們吃人不吐骨頭,小心被吃得屍骨無存。」
「這是關心嗎?」眼中多了笑意,但他渾然不覺。
「你……」她忽地一頓,面容揚笑地將纖纖素手往他胸口一放。「你,為什麼要殺龍大?」
黑眸一閃。「誰是龍大?」
他沒否認,但也未承認。
「龍天浪,我們醫院比女人還美的人妖院長。」抱歉了,龍大,誰叫你確實長了一張國色天香的禍水臉。
「我不是要殺他……」他頓愕,以強大的意志力抗拒鑽入腦中的聲音。
「那麼是殺我嘍?」除卻龍大,同行的她便是唯一的暗殺目標。
「不,我……」那是什麼力量,竟然意圖控制他的思想?!
一滴汗由薩胤風額頭冒出,他極力抵抗來自外界的干擾,豆大的汗珠一顆一顆地佈滿額側,顯示他用了多大的力氣與之抗衡。
不知那股無形的力量從何而來,只曉得它驀然消失了,在他以為大腦即將爆開之際,和來時一般莫名其妙的離開。
突地,他看向長髮迎風飛舞的美麗背影,一抹異樣的感覺倏地由心底升起。
難道是她?
風中沒有答案,只有垂掛的豬籠草隨風輕搖,散發出誘人蜜汁。
*** *** ***
同一時間,日本京都。
京都,一座傳承千年的璀璨古都,數十處名列世界古跡的古剎名寺,優雅典致地有如出身高貴的夫人,美目盼兮的給人回眸一笑的嬌媚。
這裡是全日本、甚至是全世界最美的「櫻都」,每年三月底四月初是櫻花綻放的時刻,粉嫩花朵宛若含羞少女,將京都渲染得美麗無比。
京都春櫻之美,與週遭古典氣氛融為一體,柳條兒般招搖的枝垂櫻紛紛開苞吐蕊,垂落在古色古香的寺院飛簷上,以及紅橋碧水間,份外綺麗迷人。
順著西本願寺往桂川方向,近友禪文化會館處,有片面積數十甲的土地,地面植滿近千株的櫻樹,一條碎石小路直通朱紅色漆牆、檜木屋頂的和風式建築。
一近大門是池泉回游式的庭園,兩旁種有高約三層樓的楓樹,三個大小迥異的院落各有不同景色,左端較小的偏屋則意外的出現結實纍纍的梅園。
迴廊下,垂掛著雅致桔梗御守,一位穿著京友禪手染和服的婦女立於廊內,一手扶著柱子,一手輕按著腰帶,眉帶輕愁地凝視園中的梅樹。
她是西屋嵐月,西屋恭治的二房,來自台灣的秀麗女子,文雅清媚,風華絕代,雪膚細肌不見一絲老化現象,年過四十仍擁有雪嫩的肌膚和過人美貌,散發出凌霜傲雪的清冷氣質。
她是美麗的,如新蕊輕吐的白梅,裊娜的柔美體態看似柔弱纖細,內心卻有著梅一般的堅韌性情。
當人妾室並不名譽,許多場合皆不宜公開露面,即使無正式名份,要守的規矩卻多如鵝毛,人人都能在她面前頤指氣使的指責她,糾正她努力維持的言行舉止。
一隻關在籠裡的金絲雀,這是她女兒十七歲時為她下的評論,就算吃的是精膳美食,穿的是綢緞錦衣,睡在羽毛鋪成的床,她還是一隻空有雙翼卻飛不高的籠中鳥,隔著黃金打造的鳥籠羨慕飛過雲空的野鳩。
「歐卡桑,你為什麼在哭?」
童稚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西屋嵐月回過神的輕觸細頰,赫然發現指腹沾著濕意,兩行清淚順頰而下,濕潤了柔嫩臉龐。
取出塞在腰帶的手絹輕拭眼角,鼻頭微吸的露出不露齒的優雅微笑,素腕輕舉撫向與她細肩齊高的男孩。
「放學了,今天在學校學到什麼?」她是個溫柔的母親,低聲詢問兒子在校的功課。
「學了很多,有素描和裁紙,老師說我畫的歐卡桑最傳神,可以朝美術方面發展。」喜歡畫畫的西屋御寺小聲說道,神情壓抑而拘謹,少了這年紀小孩該有的天真和活潑。
「真的?我的小瓶子有繪畫天份,以後會是偉大的藝術家。」他們家要出個小畫家嘍!
小瓶子是西屋御寺的乳名,今年十歲,淳風小學四年級生,中文名字叫杜玉瓶,與本名杜嵐月的西屋嵐月同姓。
「可是……我能學嗎?」他支吾的低下頭,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樣。
「這……」她無語,微露澀意的苦笑。
「歐卡桑,我一定要學香道嗎?可不可以像佐治一樣什麼都不會,每天吃炸蝦和串燒,挽起褲腳到河邊捉魚?」他說得一臉神往,好似已踩在冰涼的河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