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怕,真的很怕很怕!
因為,她到這一刻才看清他握筆的手,居然是在微微發抖的。
他雖然清瘦,但一雙手向來穩定又溫暖,為什麼,為什麼現在他的手掌居然在顫抖?他居然……他居然連一枝輕輕的竹筆也握不住了嗎?
他的身子……到底怎麼了?
華離宵看著她煞白的臉繼續微笑,卻輕咳著不再開口。
然後,咳到無法停息時,忽然抬起手掌摀住唇,低頭噴出一口鮮血來。
星星點點的血紅自指縫裡飛出,濺上他胸前白衣及案上白紙,原本的青山與美人,頓時變成了飛紅與美人,可那飛紅卻飄得太鮮艷、太霸道,簡直要把她滿身的顏色也抹去。
他……他竟然咳到吐血了!
第八章
「殿下!」一聲驚叫,鳳修怡猛然衝到他身邊,奮力挽住他已經站立不穩的身軀。
為什麼會這樣?
只是畫個畫而已,為什麼會吐血?
而更可怕的不是吐血,他到底是得了什麼病、受了什麼傷,才會平白無故的吐血?
「別怕,別怕……」重重坐倒在木椅上,華離宵居然還在微笑,以溫和的眼神注視她,只是先前臉上湧起的那些血色,已經半點不見。
似乎是隨著他噴吐的鮮血,離開了他的身體。
「為什麼?你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淚如泉湧,鳳修怡咬牙克制著痛哭的衝動,哽聲詢問。
她不要一味的軟弱,她要知道事實!
「只是中了一點毒而已,沒事的。」華離宵努力保持微笑,輕聲回答。
但是,那樣輕緩的語聲,任誰都聽得出他絕不只中了「一點」毒。
「不,你說謊!告訴我,這到底是什麼毒?為何會使你瘦削蒼白又吐血?」鳳修怡含淚的跪坐在他膝前,以堅定又祈求的目光索求真相,「殿下,我已是你的妃,更是你的妻,我當有權知道這一切!」
輕歎,華離宵臉上的笑容終於慢慢收起,道:「是那一夜,我到印月族與東凰交手時中的迷夜毒。」
迷夜,果然並不是那麼容易對付的呵!
他當時奔出鬼林後雖然運功逼出了大半,卻仍是剩了一分餘毒在體內,無法逼淨。
「迷夜毒?」鳳修怡茫然重複,不怎麼理解。「殿下,你那日在印月族的喜堂上不是曾對東凰說過,你體質異於常人,不怕毒的嗎?」
難道……難道那只是為了嚇唬東凰放了她而已?
還是,他為了救回她,甘願放棄了向東凰索回解藥?
「傻修怡,我的體質雖然不錯,但還沒到百毒不侵的地步。抵擋尋常毒藥還可以,但應付印月族的毒,還是差上一點的。」微微而笑,華離宵不再多言。
若是說出那一分餘毒原本可以慢慢逼淨,只是因為急著前去印月族救回她,所以擅動真氣讓毒素蔓延進了肺腑,想必她會哀痛欲死的吧?
他不願看她痛苦的樣子,所以不會說。
只是,此刻的鳳修怡,那滿臉滿眼的心痛,似乎半點也不減呢!
淒淒的望著他,鳳修怡咬唇半晌,顫聲道:「殿下,那這毒……要怎樣才能解去?是否……惟有東凰才有解藥?」
東凰……東凰是要將她留在印月族的!
若去問他要解藥,想必他仍會提出這個條件吧?
「不,不用去了。」微笑搖頭,華離宵疲倦的眨了眨眼。
現在前去,已經太晚了呢。
「為什麼?」心底一抽,鳳修怡忽然感覺有些尖銳的刺痛。
隱隱的,感覺到一絲不祥的徵兆。
眼底沒有半點波動,華離宵靜靜解釋,「因為我體內的毒已經深入肺腑,即使東凰手中有解藥,也已無用。」
無用的意思,便是無藥可醫。
也就是……他剩下的惟有毒發身亡一條路!
通擅藥理與武功,華離宵自然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深入肺腑五臟的奇毒,還有什麼藥可以醫治?
他縱然貴為皇子、機智絕倫,面對這樣奇毒,也是半點辦法也沒有的。
可是,他並不後悔。
如果再讓他選擇一次,他依然會不顧毒傷、奮力穿越鬼林救她!
「不,不會,不可能的!你在嚇我,對不對?」身軀豁然一軟,鳳修怡支撐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上,瞪著他顫聲道:「殿下,你是不想我去找東凰要解藥、怕我被留在印月族,對不對?」
「不,不是的。現在就算你肯留在印月族,東凰也是拿不出解藥的!相信我,絕沒有半分欺騙!」收起微笑,華離宵的神情難得肅然。
他拼盡一身毒傷,為的就是要救回她,怎麼還能眼看著她陷入印月族?
「殿下……為什麼會這樣呢?難道……是老天爺瞎了眼嗎?」淚流滿面,鳳修怡不顧儀態、忍不住抱膝在他面前哭泣起來。
不公平,真的不公平呵!
他是那麼尊貴、那麼出色的一個男子,為什麼會中這種害死人的奇毒呢?為什麼中毒的不是她?為什麼要死的那個人不是她?
「不要哭,不要哭呵!生死原本就由命,怨不得太多的。再說,離我毒發還有一段時日,我會用剩下的日子來陪伴你。查探真兇的事,我已經交代暗影他們去做了,你不必害怕我會離開。」勉力伸出一手,華離宵輕拭她臉上淚痕。
唉!他的皇子妃,便是痛哭也這般動人呢!
這還教他怎麼捨得離開?
「還有一段時日?」鳳修怡淚眼迷濛的抬起頭,瞅著他問:「那……到底是多久?」
可不可以是十年?
不!是二十年、三十年、一百年?
「嗯……或許是兩個月吧……」華離宵指尖一凝,拈起她面上一滴淚珠。
淚珠晶瑩又靈動,卻在頃刻間就要滑落指尖、歸於塵埃。
「兩個月?兩個月怎麼夠呢?」心已痛到麻木,鳳修怡失神低喃。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心心相印、做真正的夫妻呢!怎麼可以只剩兩個月?
「修怡……」被她的痛楚感染,華離宵慢慢的沉靜下來,也不再笑語。
是呵,兩個月怎麼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