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兒時的開心著實沒法子與現在相較,因為——
而今的她,吃過了苦,更懂得了珍惜。
在前去中原的路途上,君緋雪被伺候得像位公主。
她身子不好,沒法子坐太久的車,但完顏術為她準備的車廂,襯著毛皮軟墊,蓋著絲錦綢緞。長程路途坐累了,還可拉下車廂上之棋盤與他對弈。
不愛她在清晨時分總是手腳冰冷,車廂內總燃著暖火盆。怕炭味熏著她,他竟拿著鵝毛扇為她掮去炭火味,感動得她淚眼汪汪。
只是,那把鵝毛扇,她現下一看便要臉紅。
昨日,他說是什麼夫妻情趣,就拿那把在車廂裡對她做出一些讓她咬破嘴唇,卻還是不小心悶哼出聲的事兒。
想起他待她的諸多種好,她就連睡覺都要微笑哪。他對他自己的食衣住行,不是不講究,只是甚少費心思。可他對她,就連每一寸小細節都顧得十分周全哪。
其實,旅程中大風始終未停過,可她從沒覺得冷過,因為她有他哪。
不怕冷的他,則經常一襲薄棉衣摟著她,要她讀書給他聽,那便是她最眷戀的時光了。她不求榮華富貴,求的只是這樣相守的時光。
「……三顧頻煩天下計,兩朝開濟老臣心。出師未捷身先死,長使英雄淚滿襟。」君緋雪蜷在他胸前懷裡,看著他手裡之杜甫詩集,為他低聲吟念著。
「今夜鄘州月,閨中只獨看。遙憐小兒女,未解憶長安。香霧雲鬟濕,清輝玉臂寒。何時倚虛幌,雙照淚痕……乾……」君緋雪玉容隨之染了相思愁緒,想起他征戰時的分別之景,她不禁停住了念誦之聲。
「怎麼不念了?」他問。
「總得讓我喘口氣、喝口水吧。你的手拿書這麼久也會酸哪。」她並不想說出自己的多愁善感,只是拍拍他的手臂、肩膀,就伯他手麻。
「軟玉溫香在抱,哪會酸?」完顏術隨手拿過一壺白玉參茶,喂到她唇邊。
「你先喝吧。」君緋雪轉而將壺嘴遞到他唇瓣。
完顏術喝了一口參茶,勾過她的臉頰,覆住她的唇,與她一同分享著那口參茶。參茶甘冽香醇,卻不及她唇間甜膩萬分之一。
君緋雪柔順地任由他吻著,直到他的吻開始侵略到她的頸間、琵琶骨,甚至囂張地滑入衣襟。
「別……」君緋雪輕捶著他的肩,雙頰酡紅。「不是說快到了嗎?況且,我又不是三歲小娃,你別老是這麼餵我。」
「夫妻情趣嘛。」
「又說夫妻情趣!誰跟你夫妻哪!」君緋雪將玉壺放到小桌上,佯裝忙碌著拿出一個翠玉小杯,借此掩去頰邊的火紅。
完顏術從她身後摟著她的腰,健臂一舉,又把她抱回了懷裡。
「現下不是我娘子,不久後也一定會是。」他的下顎摩擦著她的細緻頸子,惹得她輕笑出聲。
「別鬧啊……」她手裡捏著杯子,笑倒在他的懷裡。
完顏術望著她笑得喘不過氣之嬌俏模樣,自然沒跟她提起只要蕭肅與公王親事一日未妥當,他便沒法子娶她回家之事。
難得見她如此開心,可不想讓她多添愁擾哪。
「其實……你若不娶我,我也不怪你……畢竟你這般待我,即便是為妾,我亦已心滿意足哪……」她垂下臉龐,聲音愈說愈低了。
「再說這種話,我可是會生氣。」完顏術凝起眉,聲音一沈。
「是,我不說便是。」伯他不開心,她搗住了唇,水眸凝望著他。
「瞧,不說話時多美,像尊玉雕出來的人兒。」完顏術瞧著瞧著,忍不住又一陣驚歎。
她此時一身漢人服飾,身著鶯黃襦裙,臂掛柳綠披帛,走起路來裙幅隨風飄舞,身段更顯婀娜多姿了。
「老爺,待會兒便要進到密州了。」車伕在前頭大聲報訊著。
怕宋朝人對金人有所排斥,僕傭、護衛們這一路全以「老爺」稱之。
「知道了,辛苦你們了。」完顏術沈聲說道,低聲吩咐著君緋雪把打賞這些人的銀兩先準備好。
「你方才打盹時,我便準備好了。」君緋雪柔聲說道。
「好娘子。」他一笑,朝她伸出手。
「不知道我們初次見面的那片竹林還在不在?」君緋雪偎進整座車廂最舒服的位置——他臂彎裡,好奇地問道。
「怎麼?還想去那裡看看我當時所流的血乾涸了嗎?」完顏術撩起她髮絲,讓那淡香在他鼻尖打轉著。
「別說這種話。」她柳眉微蹙,不久前以為他已戰死沙場之餘悸仍然猶存著。
「我帶兵出征,每一回都得有著死於戰場之打算。」
「別說,我不聽。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個我愛之人。」她搖頭又搖頭,淚水已在眼眶裡打著轉。
「是人都不捨得死,不過是人都會死,我戰場待久了,生死看得淡了,我要的無非便是一份及時珍惜感受。」完顏術語氣極淡,可話中涵義卻是再認真不過。
戰場上生死一瞬間,非他所能操控。是故,他要她懂得他對她的這份心,生死不變。
他凝視著她,指尖接住她的淚珠。
她無言地瞅著他,靜靜地將臉頰偎上他的胸膛。
「有朝一日,或者我不上戰場了,咱們便離開燕京,找個地方男耕女織之類的,哈哈……」完顏術說到此,卻忍不住仰頭放聲大笑出聲。「你的女紅出色是無庸置疑的,我則是個沒耕過一天田的公子哥兒,八成得指望著你養活我了,哈哈哈……」
他的笑聲震動了她,她也跟著笑了,眼眶甚且還含著淚。
「你養我也罷,我養你也好,這輩子無論要過什麼樣粗食布衣的日子,我總是跟著你的。」君緋雪緊環住他的魁壯身子,水眸裡有著磐石般之堅定神色。
「我知道。」完顏術撫著她的臉頰,順勢躺上她的腿間,微笑地閉上眼。
君緋雪低頭撫著他的發,凝視著他霸氣輪廓,心還是不禁微微擰痛著。
生死之間的距離有多短暫,她比誰都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