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出了車禍,臉上手腳都有擦傷,頭髮花白的老伯伯圍著她,緊張地問著:「哪裡疼啊?腦袋清楚嗎?聽見我聲音嗎?忍一忍,醫生就來了……」
他們是夫妻。
菁木想著——
差一點,我也跟夏澤野成為夫妻。
我真的不會後悔嗎?
如果,這就是今生唯一的其愛,儘管有一點瑕疵,我就不要了嗎?如果他是真心的,要這麼讓他傷心遠走嗎?我要孤單一個人,這樣過一輩子嗎?
但劉小鷺呢?我可以不管她的傷心,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我的幸福嗎?我不會良心不安嗎?
菁木好想撇下理智,衝出去追回夏澤野,想到心揪痛。可是她沒有,她安慰自己,這都會過去的,不要淌渾水,不要累自己了,沒事,沒事的。
「終於醒啦!」芷綾回來,扶她坐起。「爸被你嚇死了……誒?夏澤野呢?」
菁木沒好氣。「幹麼找他來?」
「喂,女朋友生病了,男朋友當然要來顧啊。呵,那傢伙比小時候更帥了,留鬍髭看起來超性格的,難怪你會那麼心動噢。」她笑嘻嘻的說:「我還想跟他聊誒,他回去啦?」
「以後不要再提他了。」
「怎麼了?」
「我跟他沒關係了,我以後也不想再看到他。」
「是怎樣?吵架嗎?什麼不想再看到他,不知道是誰昏迷的時候,一直喊他的名字,現在是怎樣了?」
喊他的名字?菁木黯了眸色,面容慘淡。
*** *** ***
夏澤野寒著雙目,驅車返家。路兩旁,深山峻谷,山頭盤踞起伏,這一路,曾歡喜讚歎過的美麗景色,午夜時,黑壓壓一片,像無人鬼域。看在傷心人眼中,更絕望了。
車燈射出兩道光束,映照泥黃的山路,時有飛蛾被光影迷眩,撲飛過來,衝撞擋風玻璃,枉死在玻璃上。他看著,笑飛蛾愚昧,卻在微笑中,眼眶熱燙,彷彿看見,那拚命追逐菁木的自己。
車右邊,是山谷,谷深水急,他聽見蟲鳴,他聽見湍急的水流聲。在心底,有聲音鼓動他,惡魔似的聲音誘哄著——
把車衝入山谷,來場生離死別,她就會原諒你。來讓她後悔,讓你的死亡,換回她的感情……
夏澤野眼睛燃燒,胸腔熱燙,血液沸騰,面色一凜,油門踩到底,一鼓作氣,衝向山谷。就這樣吧,寫爛的愛情劇,也是這麼安排啊,觀眾百看不厭,他們都感動到熱淚盈眶。
車子往山谷俯衝。
夏澤野淒慘地笑了,就讓他,為愛殉情,轟轟烈烈,在他們的愛情故事裡死去
唧——車猛地煞住,半懸在山谷邊。黑暗籠罩,霧氣瀰漫,冰冷的空氣侵襲皮膚,沁入鼻肺。
他俯在方向盤上,放肆痛哭。
悲傷地發現,自己,像個羽化不全的甲蟲,鞘翅無法閉合,過程中,遍體鱗傷,最後還功虧一簣,遺失美麗的結局。
心愛的女人,將他想得太完美。是他愚蠢,沒達成她夢想的形象。
該怎麼辦?被拋下了,好難受。也許,日後時間會吃掉這心痛,吃掉這很愛很愛的感受,但現在痛著,該怎麼熬過去?沒有她,怎麼辦?他不要回家,他要家裡有那個她!他變貪心了,不再能安於一個人的生活了。
在黑暗山區,他哭到不能自已。
菁木,菁木,你真狠心。
*** *** ***
黃昏,馬路,街道,人車洶湧。人海中,竇芷綾昂首闊步,笑盈盈地走向茉莉芳療館。她穿著名牌風衣,她微笑,這風衣名貴,但,卻是免費的呢!
她剛拜訪完客戶,事情辦得順利,買了蛋糕探望菁木。她擔心菁木身體好了沒,更急著想知道菁木和夏澤野怎麼了。
甫進門,先轉一圈,對菁木嚷:「快看看,今天穿的這件是Marc Jacobs的。你摸摸,料子好滑啊,怎麼樣?跟上次那套MISS SIXTY的洋裝比,哪一套好?」
放下正收拾的什物,菁木打量芷綾,芷綾身上穿著小尺碼的粉紅色名牌風衣,腰處束著一朵黑蝴蝶結,腰身不夠細,蝴蝶痛苦地繃著,鼓得像下一秒就要彈飛出去。
「現在穿風衣還太早了吧?」菁木笑了笑,繼續整理堆滿桌子的雜物,依序裝入紙箱,貼上標籤。
「已經秋天了,可以穿風衣了。」
「擦擦汗?」菁木遞出面紙盒。
「呵呵呵。」芷綾抽面紙,揩汗。確實,好熱,穿得滿頭大汗,可是,是MarcJacobs誒,劉小鷺送的好貨,恨不得天天穿給人看。
「你最好把衣服換下來。」菁木道。
芷綾叫:「為什麼?不好看?」
菁木拿起遙控器按,將電視的音量調大——
「沒錯,就是茉莉芳療館的竇菁木!」
電視裡,一把女聲,淒厲地罵喊,芷綾嚇一大跳,轉身看。
螢幕中,一場記者會正在進行。劉小鷺躺在病床上,記者們包圍著她,她兩眼紅腫,不停咳嗽,面色蒼白,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厥。她顫著唇,滔滔不絕地說——
「我房子便宜租給地,還介紹很多客戶給她,連她在化妝品公司上班的姊妹穿的衣服包包都跟我拿的,咳咳……」
「搞什麼?!」芷綾瞠目,拽緊身上風衣。「她說什麼?嚇?」
劉小鷺面孔脹紅,忿忿道:「我對她這麼好,把她當親妹妹看,她竟然勾引我的未婚夫,還跑到醫院跟我示威,咳咳……咳咳……我不要活了我不要活了啊……」她癱軟下來,旁邊的人忙著安慰,鎂光燈啪啪啪地閃。
「你搶她未婚夫?」芷綾駭叫。「不對,你跟夏澤野在交往啊,跟她未婚夫什麼關係?」
「夏澤野就是編劇夏明,編劇夏明就是劉小鷺常掛在嘴邊炫耀的未婚夫,懂嗎?」
不懂,芷綾繼續問:「那麼開寵物店的夏澤野又是誰?從小跟我們認識的那個夏澤野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