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就在駱駝停下腳步,那人的身影映入她瞳孔內的那一瞬間,她腦海中突然飛掠過千百幕影像,但由於太過於快速,她一個也沒看清楚,然後一切又莫名其妙消失了,好像她只是恍惚一下而已,不自覺地,她喃喃低語。
「奇怪,我好像看過類似的景象,但我明明沒來過南方大地呀!」
「小姐、小姐,你怎麼了?你不快來看看是不是你要找的人嗎?」
在武士隊長的連聲呼喚下,絲朵兒嬌軀一震,終於回過神來,旋即跳下駱駝奔向前探視。
那人的模樣只有一句成語可形容:慘不忍睹!只見他上半身暴露在炙陽下的肌膚全都又紅又腫,就像煮熟的大螃蟹,不,像燒焦的大螃蟹,上面還佈滿了大大小小的水泡,如果他們再晚來一步的話,恐怕他真的會被烤焦了。
絲朵兒心驚膽戰的扶起那人掩在長髮下的臉……
「雅洛藍!」她失聲驚呼。
由於他的臉低垂在胸前,又有長髮的保護,因此除了唇瓣乾裂出血之外,曬傷情況並不太嚴重,絲朵兒一眼就認出他,心頓時宛如刀割般的痛,痛得她眼裡即刻滲出水光來,在這一刻裡,她沒想到自己為何會心痛,也沒想到自己是不可以心痛的,一心只想要撫慰他,於是情不自禁伸出手想去碰觸他,就在這時……
「不要碰他!千萬千萬不要碰他!」正在搭帳篷的瓦平怒吼過來。
絲朵兒悚然縮回手,失措的轉頭望,如果她自己看得見自己的表情的話,一定會馬上命令自己抹消臉上的心情,因為她的嬌靨上寫滿了無助、淒惶與悲傷。
「他起碼曝曬了兩天以上,」瓦平繼續用最快的速度搭帳篷。「老實說,這種人多半是沒救了,我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所以,千萬別弄破他的水泡,不然光是那種痛苦就會使他撐不過去!」
一等他搭好帳篷,大家才七手八腳的把雅洛藍放下來,想把他搬進帳篷裡去,但這可真是一項艱難的大工程,因為他身上沒有半個地方可以碰,迫不得已,只好一個人托著他的腦袋,兩個人抓他的腳,迅速把他搬進帳篷裡。
然後,問題又來了,他前胸後背部是水泡,沒辦法讓他躺,也沒辦法讓他趴,無奈,只好讓他坐著,兩個人扶著他,瓦平先把他的長褲脫掉,再用清水慢慢澆淋在他曬傷的部位以降溫。
絲朵兒這才明白瓦平為何要帶那麼多水來。
「那個小水囊有鹽水,快餵他喝!」瓦平命令道。
絲朵兒立刻扶起雅洛藍的下巴,自己含一口鹽水在嘴裡,再哺餵入他口中。
但雅洛藍已經完全失去知覺了,鹽水餵入他嘴裡,他一點反應也沒有,鹽水又從嘴角倒流出來,不過絲朵兒很有耐心,不斷一口口的再哺餵進去。
不知過了多久,雅洛藍終於出現反應,他蹙起了眉頭,吃力的吞嚥下一點點鹽水,然後吐出細細的、沙啞的呻吟,絲朵兒驚喜交集,連忙再哺喂更多鹽水到他嘴裡,而他吞嚥的速度也愈來愈順暢,但眉頭也愈皺愈緊,呻吟聲愈來愈痛苦。
直到天際將黑,瓦平終於停下來了。
「他的情況不適合趕路,但我們不能不趁黑上路。」他無奈地說,一邊在雅洛藍身上小心翼翼地抹上一層白色藥膏。「我想我們最好往殘羅族領地那個方向走,一來可以避開沙達王再派來的人,一來從那個方向走可以更快離開火燒巖區,而且很快就可以到達一個小綠洲,我們需要更多更多水,這是最重要的!」
絲朵兒頭一個反應就想否決,但她腦子裡更清楚瓦平說得才是最正確的,只好咬緊下唇不讓自己說出半個字來。
於是他們啟程了,雅洛藍與武士隊長同騎,趁著入夜後的低溫,他們盡快趕路,想要盡早離開火燒巖區趕到綠洲去。一路上,絲朵兒不斷聽見從雅洛藍嘴裡傳出來的呻吟聲,他的每一聲呻吟都會讓她的心痛更加沉重,但她依然咬緊下唇,不讓自己開口喊停。
突然間,她的腦海中再度掠過那千百幕影像,這回速度慢了一點點,但她仍舊抓不住半點蛛絲馬跡。
那究竟是什麼呢?
第四章
果真如瓦平所說,從另一個方向走就可以更快離開火燒巖區,黎明前,他們趕到了一處小小的綠洲,只有幾棵棕櫚樹,但水很清澈,也很冰涼。
然而當他們一脫下雅洛藍的外袍,及時趕到綠洲的喜悅便不翼而飛了。
「天哪,他的背!」
由於共騎駱駝時,雅洛藍是背靠在武士隊長身上的,武士隊長也必須用手臂環住他的身軀,以免昏迷不醒的他摔下駱駝去,因此他背上的水泡全被壓破了,胸前也有些大水泡被擠破了,脆弱的嫩肉赤裸裸地裸露在外,痛得他全身都在顫抖,瓦平趕緊為他抹上藥膏,再把剝落的表皮覆蓋上去。
「他在發高燒,我必須再替他澆冷水,小姐,你再多餵他一些鹽水。」
往好的一方面想,至少雅洛藍可以躺下去了。
整整兩天,除了晚上他高燒稍退的時候可以休息一下之外,他們不斷重複澆水、喂鹽水的動作。
直至第三天傍晚,當絲朵兒在哺喂雅洛藍喝水時,他突然睜開半眼,茫然地看著她,好像不認識她是誰,一會兒後,他才模糊不清地咕噥了幾個字,「好痛喔!」聲音竟然有點撒嬌的味道。
毫不遲疑的,絲朵兒立刻吞下嘴裡的鹽水,俯下上半身在他身上輕輕吹氣。
「我幫你吹吹,我幫你吹吹,這樣就不痛了喔!」
等到他又昏睡過去,她才停止吹氣,並溫柔地輕撫他的長髮,令人驚訝的是,他那頭烏黑的髮絲並沒有因為過度日曬而失去光澤,仍舊如此柔軟烏亮,臉龐雖然透紅,卻也依然清秀細緻,乾裂的唇瓣微微下垂,彷彿受盡委屈的孩子,令人無盡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