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坨鼻涕有啥好吃,還不是那些肖想遺產的笨蛋想來虐待我的把戲。」老翁又氣又委屈的,跟三歲孩子沒兩樣。
花容格探進口袋,拿出一袋蔥油餅,「自作孽,我也救不了你,沒事對我潑水,害護士美眉送我的早餐也泡水了。」
老翁咽嚥口水,一臉失望。
其實他早餓了,要不是看到兒子敷衍的拿燕窩給他吃,又一直追問分家產的事,誰想發脾氣?
突然原本人群擁擠的門外不見半個人,是院長大人來了,除了小倩站在外頭待命,沒人敢留下來看戲。
「張老,你怎麼了?一早就發脾氣啦!」
花容格聽聲音也知道是院長,「院長,早。」頭也沒回,她繼續探看老翁的身體狀況,對著老翁輕聲說:「喲,老天爺選邊站,真讓你盼到院長來了。」
「花醫生,張老的身體還好吧?」
「很好,好到精力旺盛的可以罵人、潑水。」告狀她也會。
「院長,你院裡的這女醫生真是凶,一定還沒嫁人。」
「我嫁不嫁人關你啥事,最重要的是待會我還有香噴噴的蔥油餅吃,而你沒有。」花容格挑釁的取下聽診器,「要不要,我讓小倩也送一份給你吃?」一雙眼睛鬼靈精的轉著。
「我就不相信只有你有,別人都吃不到。」張老就是不想拉下老臉。
「院長,老先生目前狀況都正常,如果沒事,我先走了。」肚子很餓,再不吃點東西,待會兒門診時間一到,又得等到中午了。
「花醫生,等等,我介紹個新同事給你認識,往後張老就由你們兩位共同看顧。」院長靠近花容格小聲叮嚀,「張老是我們醫院的贊助人,姿態放低一點,別虧待醫院能生存的幕後功臣,張老只是個性倔了點。」
「是。」院長都這樣說了,她能說不嗎?
新同事,是什麼新同事讓院長這樣看重?她就看看是什麼樣的厲害角色。
「好了張老,別跟這有口無心的孩子一般見識,待會跟你介紹一下醫院新聘請的胸腔科醫生,由他來幫張老看顧,保證張老你很快就可以出院含飴弄孫。」
腳步聲傳來,「抱歉,我來晚了。」男人爽朗的聲音由遠而近。
「說人人到,張老,這位是駱醫生,剛從美國回來的。」院長口氣中的得意好不像話,讓花容格好生的好奇。
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當那張臉完全出現面前,她腦子轟的一片空白,連帶臉色也唰的慘白。
「以楓……」睜大眼睛,她不可置信的喚著記憶中的名字。
「你們認識?」院長驚訝的問。
「我們認識?」男子也語帶詫異。
花容格久久不能回話,是心頭率先一窒,感覺眼前一黑,她便暈眩的倒下,墜入黑色漩渦。
「花醫生,花醫生——」
「小姐——」
院長跟男人的聲音同時在耳邊呼喚,然而她卻怎麼也睜不開眼,冷意蔓延全身,她好難受,全身無力的癱軟,直到昏迷。
* * *
駱俊璋在病房的窗旁來回的走著,床上的人已經昏迷一整天,為什麼依然沒有醒來的跡象?
她斷斷續續的啜泣,口中喃喃泣訴,任他怎麼搖、怎麼喚,她依然深陷在自己的世界,無法清醒。
不懂為什麼他的出現,會引發她這麼大的反應,醫院裡跟她熟識的同事也不明白,難道他是她記憶中的某個人?會嗎?
她又開始啜泣了,細微的聲音,卻是令人肝腸寸斷,駱俊璋走近病床,攙扶起她,試圖將她自夢境裡拉回。
「花醫生,花醫生——」輕拍她滿是淚痕的臉,冰涼涼的,讓他一陣的不捨。
她叫花容格,有點熟悉卻又陌生的名字,彷彿在多年前的夢境裡,他曾聽聞過,然而,現在他怎麼也想不起。
「花醫生?」
淌著淚的眼睛緩緩的睜開,那是一雙叫人憐愛的眸子,像黑夜中的星子。
「你總算醒了。」他釋懷一笑。
掙脫他的懷抱,「你是誰?」那眼神變得防備。
「我是新來的胸腔內科醫生,駱俊璋。」他伸出友好的手。
「駱俊璋?不是以楓,你不是……」像是在癡笑自己的呆傻,花容格失落的抹去淚。
見她要下床,駱俊璋趕緊繞過去,卻被她一手擋去,「我沒事。」
「可以問為什麼嗎?我是不是讓你想起了什麼事?」他忍不住想詢問。
「沒有,很抱歉,我先走了。」
「可是花醫生……」
來不及再喚住她,那纖瘦的身影已經快步的奔離。
呆坐在空蕩蕩的床上,駱俊璋滿是困惑,他的人生曾經有一段空白的記憶,妹妹說,是他上學出了車禍使然,他也深信不疑。
然而一次偶然的機會,他在褲子口袋裡看見一張台東、綠島的往返船票,開始懷疑自己並未如同家人所言,是打小生長在美國的華人,那張船票成了他選擇來到台灣的始因,他想找回失去的記憶,填補那段空白。
回到窗口看著下到一樓狂奔離去的身影,有太多的疑問在駱俊璋腦中旋轉跳躍,一時間,他挑抽不出具體的問題,表達他內心真正的糾結。
同樣複雜的心情,在狂奔不止的花容格心頭浮現,他不是以楓,不是她想了好多年的人:駱俊璋,一個自美歸國的專業醫生,不是她朝思暮想的駱以楓。
然而他們卻有著同一張臉,同樣的笑容,同樣的嗓音,直至現在,她的耳畔都是他低沉的呼喚,花醫生、花醫生……
「不會的,以楓不會這樣生疏的叫我,如果真是他,他會指名道姓的喚我花容格,不會是這樣生分的稱呼,要不,也該是揶揄的調調。」
不敢讓自己的腳步停下,然而心酸的淚卻不受控制,自她盛滿哀傷的眼底湧出,飛逝在她奔跑的風中。
「以楓,你聽見我的話嗎?我想你,一直都想著你——」
發軟的腳驀然跪在地上,黑夜中,她一個人痛徹心扉的嚎啕大哭,為了那個死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