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想與長月國大戰百日,以五萬人馬大敗長月十萬精兵。
遙想京城夾道三里為她歡呼雷動……
現在卻要告訴她,那些過去不是她的,是屬於另外一個人的,是必須全部忘記的。
忽然她仰天大吼,「啊——」
這聲嘶吼淒厲綿長,直衝雲霄,驚起週遭無數雁雀,更在這無邊荒野山坡被風吹拂迴盪。
殷夙傲聽著,那是如同雪鷹自盡前的悲鳴,絕望而痛苦。
她停止了嘶吼,低頭卻嘔出了點點鮮血,這般的涕血鳴嘯卻依然吐不出心頭的苦悶。
「為什麼?!為什麼?!」
一聲聲悲憤的哭喊在風中響起,和著血淚,她跪在地上放縱的發洩著。
為什麼一開始給她那麼多的期望?為什麼一開始不讓她做個平凡的女子就好?
京城中的凌家兩老和凌千駱,剎那心頭也是一陣抽疼。
那樣穿透靈魂的嘶吼,即使遠在百里之外,又怎能不衝擊著眾人的心。
終於,她哭累了,軟軟地倒在殷夙傲的懷裡,他抱著她上了馬。
夕陽西下,他的斗篷包裹著兩人,也讓懷裡的人不被夜風侵襲。凌千蘿昏沉地隨著馬匹的動作搖晃,鼻息中是溫暖安全的味道,那是身邊這個男人的味道。
無論過去如何,此刻斷腸的她唯一的去處只有他的懷抱,只能隨著他一起走向太陽落下的方向,那個曾被她視為最危險的地方,也把她當作最危險的敵人的落日國。
第八章
華服美食,金釵羅扇。
原來天下的女人都是被這樣豢養著。
凌千蘿躺在柔軟的床上,烏黑的長髮映著雪白的絲被,讓她宛如浮在雲間,陽光穿透這座寢房的重重紗幕,柔和的散落在她的肌膚上綻開朵朵光影,閉上眼睛,風過珠簾,細細碎碎的聲音傳來。
那柔光和珠翠的聲音是每個午後必然的點綴,她慢慢張開雙眼,起身披著及地的雪白長袍,緩緩穿過珠簾。
房外是一望無際的花海,正是一日好時光,花開得干嬌百媚,游魚在花下的池中嬉戲。
這樣的生活是所有女人夢寐以求的吧,她坐在欄杆邊,看著下面追著花瓣的魚兒,又開始日復一日的發呆。
忽然一雙手臂從後握住了她的腰,細吻也跟著襲上了她的頸項。凌千蘿沒有掙扎,整個天下敢碰她的人只有那麼一個,她根本不用猜他是誰。
當日殷夙傲帶著她回到落日國,剛剛進門,皇上就宣他入宮面聖。他卻不緊不慢地幫幾乎變成木頭人的她沐浴更衣後才進宮。然後只隔了一會兒,就很不耐煩的回來了。
後來的數月,她就如一隻纖弱的金絲雀,在這座華麗的將軍府中安歇。她不知道他為了留下她頂了什麼壓力,他從來不說,只是有一日一個貴氣逼人的男子曾闖入園中,痛斥殷夙傲。
「你到底想抗旨到什麼時候?」
殷夙傲卻笑答,「等你做不了皇上的時候。」
那男子臉色青白交錯一會兒後拂袖離去,從此再無人來打擾她。
低沉卻帶著佔有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想,他的體溫熨燙著她的背。
「怎麼不多加一件衣服?」
凌千蘿低頭看著環著自己的雙手,藍色的長袖攬在她的腰間,藍白相間很是好看。
他似乎認為白色就是屬於她的色彩,只要她的東西總是安排白色,就如他的衣服總是清爽的天藍一樣。
白色啊,那麼纖塵不染的色彩曾經是她的最愛,現在卻不是了。她喜愛的是那身白色的盔甲,喜愛的是那匹叫白練的白馬。白盔白馬其實不過是自己身為武將唯一的一點任性,她總認為自己是不同的,和那些貪婪的高官不同,和殺人如麻的悍將不同,她該有那麼一點點的特別。
那是自傲嗎?但是這些都過去了啊,所以不需要白色了。可是現在他愛,所以她必須穿。
她不再是武將,只需要做好一個男人的女人,以他為天,就此一生,直到色衰愛弛。
殷夙傲不滿地轉過了她,深沉地看著她依舊空洞的眼睛。「我說了,你為什麼不加衣服。」
「只是忘記了。」她垂下眼睛低低的回答。
下一刻她的臉被抬了起來,那雙漆黑的妖瞳靠得很近,薄唇還是固執地追問:「為什麼不加衣服?」
凌千蘿靜靜地看著他,忽然明白了他的話。
為什麼不加衣服,不是衣服,是為什麼不再穿著戰甲了。他送的戰甲就在寢室裡的角落,旁邊是那把寒氣逼人的銀槍。
每日每夜它都在角落裡,時刻吸引著她的視線,提醒著她那段戎馬生涯。但那回憶卻是夢魘,一回想心似乎就要裂開一樣,所以她只好流連在門外去看繁花和游魚。
她依舊收眉馴服地低聲回答,「這身衣服夠了。」
這樣的日子夠了,其他的她沒力氣去要。
瞇著眼睛看她,殷夙傲眼中帶著淡淡的怒氣,這不是凌千蘿,這不過是個軀體而已。但可悲的是,即使是軀體,他也不想放手。
猛地打橫抱起她,大步走向寢房。
珠簾清脆作響,花園中吹來的暖風香塵把白紗揚得如煙如霧。
她平躺在夢幻的白羽床上,被呵護的細嫩肌膚赤裸的展現在殷夙傲面前,像是一個祭台上的少女。
他揮去衣服,同樣美麗的身體輕輕壓上她,散下的長髮密密攏著兩人,連同那蔓延的細吻。
即使歡愛過無數個夜晚,他依舊迷戀著面前這具讓他瘋狂的身體,那樣纖細的身體,曾經在戰場那樣的令人折服,尤其是身體內那個高傲的靈魂,是如何被這樣的身體承載著。
那樣正氣凜然的凌千蘿,為什麼會這樣溫順的在他的身下,她的銀槍,她的白甲都失去了,現在裸露的是殘留下來最真實的她。
他曾好奇過真實的她的模樣,卻不曾想過,原來她根本就不曾保留過自己,失去了驕傲的外表,她其實一無所有。
而她卻依然征服著他,用另外一種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