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以遺忘掉那些傷心的回憶是件好事,他沒有理由破壞現狀。再者,他已經跟亮分享了一半的父愛,他又怎能在此刻破壞他的幸福呢?
第七章
林惠美將祭祀用的水果及鮮花一一放到供桌上,想到她深愛的人就此長眠在這個莊嚴肅靜的寶塔裡,她的心境還是起了陣陣波瀾。
縱使時間過了這麼久,她的心還是會隱隱作痛。
「媽,你沒事吧?」尉遲潼伸手抱抱母親,從她懂事以來,每一年爸爸忌日這天,她總要負起安慰媽媽的責任。
「沒事,讓你擔心了。」情緒一向內斂的林惠美顯得扭捏,「很好笑吧,你爸爸都過世這麼久了,而我也再婚了,但是,來到這裡還是會勾起以往的回憶,彷彿你爸爸還是在我身邊似的。」
「你很愛爸爸嗎?」她將桌上的供品擺放整齊。
「嗯,只不過我們的緣分太短了。」
「對不起,我對爸爸的事一點印象也沒有。」她永遠只能當個聽眾,沒辦法像別人一樣,說起家裡的爸爸就侃侃而談。
「傻孩子。」林惠美憐愛地輕撫她的臉龐,「很謝謝你陪媽媽走過這麼長的一段時間,卻從來沒抱怨過你的成長過程中沒有爸爸的缺憾,你就是你爸爸留給我最好的禮物。」
「幸好當年你沒有把我送給別人。」她試圖讓氣氛不要太凝重。
「你那麼可愛我怎麼捨得送給別人。」林惠美終於展露笑容。
「來這裡祭祀的人有大部份都是當年罹難者的家屬嗎?」尉遲潼注意到週遭的人似乎在每年的今天都會到場。
「嗯,當年公祭之後,很多罹難者就跟你爸爸一樣在這裡長眠。」那個事件在他們心裡都烙下了無法抹滅的傷口,儘管時光飛逝,那種痛依然還是存在他們的內心深處,只是沒有人願意再提起。
在這裡,她看見人世間最無常的死別,也瞭解人命是多麼的脆弱,更見識到人性的堅強,在重大的創傷過後,每個人都有不同的方法來治療心裡的傷,撫平失去親人的痛,重新在人生的道路上站穩腳步。
「我們到爸爸的塔位上看看。」上完香後,她拉著母親的手往樓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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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光佇足在靠近地藏王菩薩旁的塔位前,雕刻般的五宮上平靜無波,「爸爸他今天有事不能過來,他說會再找時間來看你們的。」他的語氣沒有太大的起伏。
選擇這個靠近菩薩的位置真能讓你們更接近菩薩一步嗎?如果說留在世上的人是在受苦受難,那麼你們是不是早就已經離苦得樂了呢?
「你們……過得好嗎?」長久壓抑在心底深處的情緒翻湧而上,在胸腔內肆虐。
他盡量學著不去觸動記憶深處的美好回憶,也試著遺忘最初的幸福時光,怕的就是有哪一天思念的情緒會像出閘的猛獸,將他啃噬殆盡。
霧氣漸漸在他的眼中凝聚成淚水,無聲無息地沿著臉頰滑落,「我很想你們。」他伸出手輕輕覆上沒有溫度的冰冷相片。
他所有的想念也只能寄托在這兩張咫尺天涯的相片裡,他再也見不到、摸不到他們了。
如果上天非要把他們帶走,為什麼不連他也一起帶走?
為什麼要把他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留在這個世上?
「明年……我也許不來了。」他收回手臂吐出一直悶在胸腔的一口氣。「你們兩個人可以相互作伴,沒有我應該也無所謂。」雖然他身邊有爸爸,有韓亮,但是……心裡卻總是缺了一塊。
他真的覺得累了。
「韓光?」熟悉的嗓音忽然在他身後響起。
這股聲音像道暖流般注入韓光空虛的心裡,他循聲回頭,「小潼?」
「你……怎麼會在這裡?」尉遲潼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此時此刻的韓光是她從沒見過的。
他迷人的笑容已不復見,在他臉上肆虐的是令人為之心痛的哀傷。
「我——」韓光呆愣了半晌,撇開臉掩飾所有來不及隱藏的傷悲。
他已經刻意選了人較少的祭祖時間,怎麼還會在這裡被她撞見?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他究竟是為了誰如此傷心難過?「這就是你不願說出口的秘密,對不對?」
「媽媽呢?」他轉移話題。
「在我爸爸的塔位前,她說要跟我爸爸說說話,所以我讓她獨自留在那裡。」
韓光緊抿的唇線終於有了些微上揚的弧度,「我們到外頭走走吧。」
寶塔外的新鮮空氣混雜著淡淡的野花香味,聞起來甚是舒服。
「沒想到這樣的好山好水卻埋葬了許多家庭的絕望與悲傷。」韓光的眼神一黯,漫上令人窒息的悲傷。
「你到底怎麼了?」雖然他們兩個一直不怎麼對盤,但是這樣的韓光卻讓她感到不安。
「我來祭拜我的爸媽。」他望向天際,羨慕地看著遠處的飛鳥不受羈絆地在山林間翱翔。
「爸媽?」尉遲潼的震驚不在話下,「我不懂你的意思。」
「我現在的爸爸其實是我叔叔,我爸媽過世之後他就一肩挑起撫養我的責任,我們的感情跟真正的父子也沒什麼兩樣。」他可以理解她的反應,畢竟這件事情連韓亮也不知道,他一直以為他們是親兄弟。
她的雙眼泛起水氣,「這件事你為什麼不說?」原來他不喜歡一個人面對冷冷清清的飯桌,是因為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至親,孤孤單單地被留在世上,什麼都不懂的她卻從不把那當一回事。
她想都沒想過他會是一個孤兒。
「沒有必要。」笑容重回到他的臉上,只是增添幾許淡淡的哀痛。
「有必要!」至少,對她而言很重要。
如果早點知道實情,她會多體諒他一些,可以多容忍他一點。
「我把這件事告訴你不是要得到你的同情,只是想省點麻煩。」他知道她一定會打破沙鍋問到底,既然沒有好的藉口可以搪塞,他別無選擇只能實話實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