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末唱的兩句是什麼?」疑心一動便鬧得有些不安分,看著季清澄那說不清楚的複雜臉色,姚彩衫更按捺不住好奇地追問。
原本不欲回答,打算混過去的季清澄被人識破,禁不起他再三央求,她垂下眼眸,很不情願地逼出聲音。
「想是不想,恁憑他,今生情動,為君昂!」
季清澄僵硬的話語才一落地,望著飛歌來處,姚彩衫便哇了好大一聲。
「好生個熱情的姑娘呀!」
她生硬地點了下頭,舉起巴烏。
「傻子,她還不知道那會有多痛苦,才會這麼勇敢吧……」
姚彩衫聞聲回首,季清澄的眸光淡漠得不像話,兩片粉唇貼著巴烏,鼓起腮幫子,吹著低沉而惑人的曲音,比起昨日所聽聞的更加淒美哀怨,幾乎使人著迷卻不忍再聞,深怕再多聽下去,便會易感而落淚不止,隨著這令人印象深刻的吹奏之際,那姑娘嘹亮的歌聲也漸漸地消失了。
「她怎麼不唱了?」他不解地問。
季清澄緩緩放下巴烏。
「我吹了首『雨打花』回她,要她別再癡情了。」
光聽這名就覺淒涼,姚彩衫有一些不甚同意。
「季兄怎麼這麼狠心,你認識她嗎?若這歌是那姑娘的真心誠意,不該去破壞她的夢想才是。」
季清澄冷然的眸光又再掃來,先前好不容易有一點點親近的感覺,驀地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不認識這姑娘,但她是唱給我聽的,若我不能回應她,自然有責任趁早打消她的癡心妄想。」
斯文人兒話一說完夾了下馬腹便走,完全漠視的態度,粗心大意被甩下的姚彩衫又愣了半晌才驚覺,在山頭唱飛歌的姑娘原來鍾情的人正是季清澄,可能得知他將要遠行,忙唱情歌給他聽呀……但是他用一種很殘忍的方式,不讓對方能再多留戀地拒絕了她,不知深藏不露的季清澄是不是很習慣這兒女情長之事?
但姚彩衫終於開始轉動的念頭又是一轉。
實話縱使傷人,但不會傷人到不能復原的地步,若讓他選,他也希望別人對他誠實,而不是騙著自己在謊言中載浮載沉,最後滅頂。
「……可也對這個陌生姑娘好溫柔,不是嗎?」望著那人兒的背影,絲絲好感油然而生,他不由得低喃,而後揚笑,追了上去。
季清澄雖然表面極冷漠,但詭異的是比起他認識的很多人,內心還要火熱許多。
姚彩衫不由自主如此感動著。
第三章
在馬不停蹄之下,很快一個半月過去了。
取山南道後再轉水路,一路高山流水,景色十分優美,但坐在輕舟舟緣邊,無暇對未曾見過的新世界驚訝,季清澄看著遠方的山色,吐出幽然長歎。
算不清多少個歎息逸出唇瓣,耳邊又聽到男子略低、但輕鬆自在的哼哼唱唱,想是小舟上僅容兩人,姚彩衫不用擔心眾人齊聚時的劇烈反應而輕鬆自在……但是,他怎麼會和她同舟呢?
以為只要給姚彩衫一記軟釘子碰,就可以從此解決他的示好,但她萬萬沒料到,之後卻要為了他的親近方式而苦惱。
雖然他夜間總是和樂逍遙同房,但除了睡覺以外的時間,他不知為什麼總愛纏著她,無時無刻,搞得她非常緊張。
小心隱藏著未曾再露出馬腳,但心情並非害怕,卻又輕顫的感覺,讓季清澄說不清也分不明,她不要習慣他的存在,他的所作所為總令她聯想到清涼和清澈,可又不是思鄉那種思念,她只好將眸光再度調向遠方,因為遠方不會有罩在心頭的一團烏雲,只要放開眼光,便是一片無邊無際的自由自——
「清澄,你要不要喝『夢鴛鴦』?我在登船前和逍遙兄多要來的。」
不可能置若無聞,季清澄被迫收回目光,知道不理他他便會無所不用其極的纏著她,不出所料,姚彩衫早不知何時輕鬆的坐在她身畔舉杯,和她看著相同景致,也不問她意願就為她斟了一大盞閃著琥珀光澤的液體,就放在兩人間的小桌上。
該死,她不是糾正他一萬次了嗎?
「我年紀比你大,叫我季兄。」季清澄無名的微憤,指尖弄著杯子卻沒碰。
她不善飲,和這群能喝乾一罈子酒還神智清醒的人不同,況且她也不愛蜜酒的甜味。
姚彩衫聞言,拖了長音哀歎。
「唉,那樣太生疏了,我也讓你直呼我的名字呀!」
男子用微微哀怨的聲音抱怨著,季清澄回以一記不溫不涼的眸光,
她沒想到不只要對他的姊姊們保持距離,更要時時記得對他刻意疏遠,雖然她總是被他給打敗。
原因無他,兩個字——撒嬌,這人高馬大的男子居然會撒嬌,雖然他本人不自覺,但她有兩名幼弟,能分辨撒嬌和其餘友好方式的不同。
只是那種一直想要靠上來拉近距離,希望被回應的可愛反應,並不適合他。
「姚公子……」連喚他姚弟也不願意,季清澄看著他又露出不甚同意的眸光,內心不禁有種扭曲的痛快。「咱們本來就沒必要熟悉。」
「怎麼這麼說呢?清澄——」
「叫我季兄。」
「不管,我要叫你清澄。」
「那你怎麼不喚樂公子作逍遙?」
「他?我一出生就認得他了,打小跟著他跑,我總是覺得他老耶!」
「那請覺得在下也老。」
「什麼在下,真是生分,清澄,你看起來像個娃兒似的,一點也不老呀!」姚彩衫又是孩子氣的一呼,完全不以為然。
面對他,季清澄有一種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說不清的感受,但是她死也不願,怎麼也無法對他退讓。
和自尊很類似,但也不同,彷彿只要退一步,便會倒地不起。
「別當我是個娃娃,我大你四歲,叫我季兄。」季清澄再三聲明,但清楚聲明背後是不清楚的感受。
雖然她也知道聲明是無用的,打從離開巴蜀,這個男子就已經自作主張地直呼她的名字,縱然她不給他好臉色看,他也當沒看到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