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新進人員?」總經理——對他的名字,她果然也沒印象,只有這「總經理」三個字的反應。
心裡湧起不快甚至憤怒。事情應該相反,反過來才是,不對嗎?他功成名就,看過無數大場面,她應該偷偷惦記著他這個她遙不可及的人,而他自然不記得她這樣渺小的女孩——事情應該是這樣的,不是嗎?!
「是的。」張明美恭敬回答。
「妳叫什麼名字?」
「張明美。」
「妳是××國中畢業的?」
「是的。」她的人事資料上都寫了,沒什麼好驚訝。
「真巧,我也是。」
她大為意外,反射抬頭,很快又低下頭。他臉上表情沒有那種閒話家常的親切,不像是順口聊起。但她想是自己太多心,見不得「大人物」。
「妳是念某職校的?」
「是的。」心裡有些不安了。公司的老闆會關心這種連小事都稱不上的瑣碎嗎?
「真的是巧啊。我高中時讀××中學,記得有一次,就是和某職校女生聯誼,到郊外烤肉。記得有個女生,好像也叫什麼美的,說她愛錢,大家就把她跟班上一個家裡開服飾公司的少爺湊在一起。妳說有沒有意思?」
張明美又驚又詫訝,不禁又抬起頭。到最後,臉色卻刷白起來,嘴唇也變得紫白,失了血色。
周英傑的語氣態度非但沒有懷念的意味,反而帶著譏嘲諷刺。張明美避開他的目光,垂低下頭。
「我在跟妳說話,把頭抬起來。」他命令她。
張明美只得艱難地抬起頭,臉色一片慘白。
「妳說,我剛剛說的是不是很有趣?」看來,她似乎想起什麼了。周英傑撇撇嘴,嘴角一絲殘忍的微笑。
感覺像貓捉獲老鼠那樣,看著她困無去路,臉色發白的模樣,他有種愉悅的快感。
「我……」張明美呼吸困難,半天擠不出話。
周英傑,周英傑……不,她不記得那個人的名字了。只記得當大家發現他們是同一所國中畢業,起哄他們是學長學妹時,那個人說不認識她時那冷淡輕視的眼神……就像現在這個人,她的公司老闆,看她的眼神一樣
「我在問妳話。」他逼她開口。
「嗯……有很趣……」勉強擠出話。只覺得連手腳都冰冷起來,快站不住。
她不敢相信會有這樣的巧合;更難以理解,周英傑仇恨她似的態度及冷淡輕蔑的眼神。那都是過去很久了的事情了,她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如此?
他看不起拜金愛錢的女孩吧。但如今他貴為公司老闆,高高在上,他們身份懸殊,就算真有那樣過去的巧合,他何必跟她一個小職員一般見識,跟她過不去?
「對了,我還記得妳還寫過一篇『我愛錢』的作文是不是?」這跟他的地位身份完全不相襯了,說出這種近似無賴惡意的話。
張明美垂低了頭,臉上一熱,幾乎要哭出來。
「啊,老闆?!」莉莎跟李玲回辦公室,看見周英傑,嚇了一跳。
周英傑轉頭,對她們微微一笑。
「你找主任嗎?」莉莎搶著開口。
「不,我只是經過,順便進來看看。沒事,我走了。」他又笑一下,走了出去。
莉莎看看周英傑背影,又看看張明美。張明美低著頭,快步走回自己桌位,打開便當盒默默吃起來。
就算天塌下來,她也要把飯好好吃完。她不是美少女,也不是小說漫畫女主角,沒有自憐感傷、食不下嚥的本錢。她不知道周英傑為什麼要那麼做,也許只是剛好發現這個巧合,對她嫌惡,所以發洩一下。反正有錢人做事是不需要理由的,總是有莫名的脾氣。
熬過這關就好。她希望可以保住這份工作;對她來說,待遇實在很不錯。況且,她也不認為以後周英傑會沒事找她麻煩。他不可能記得她的。他跟她的身份地位不一樣,不是誰高貴什麼的,而是他處的生活層面跟她不一樣,他要忙要打理的,也不是她這種小人物的生活經驗範圍會觸及的。
所以,她不認為周英傑會再找她麻煩,她甚至不認為他會記得會計部門裡有她這樣一個人。
她只要好好的工作,通過試用期就好。她只希望有一份安穩的工作,存一些錢,平安地過日子就好。
她的人生、生活就是這樣了。
偶爾買一些零食,看看電視,吃吃冰淇淋,犒賞一下辛勤工作的自己,那就很滿足了。只是這樣小小的願望!這樣的生活,就心滿意足。
*** *** ***
是徐小倩主張要到「一品屋」的。張明美為了答謝她的幫忙,特地請她吃飯道謝,地點由徐小倩選擇決定。
看了「一品屋」的價目表,張明美笑得就有點不自然了。「一品屋」一客牛排要一仟六,加上另外點的飲料,兩個人合起來,一頓飯就差不多花了她一個多月的伙食費。
真的有人吃飯是這麼花錢的嗎?
可是,看看周圍,簡直座無虛席。張明美有點感慨,卻只想趕快吃完,回到她小小的公寓。生活到今天,她已經放棄那種富貴的美夢,也不求白馬王子了,只守著安穩的生活,平淡、低層次都沒關係,柴米油鹽能飽足,沒有太大失落就可以了。
「妳怎麼把牛排都切碎了?」徐小倩看她把牛排一下子切成小塊,搖頭教導她說:「要像這樣,一次切一小塊,用叉子叉到嘴裡吃,才是吃牛排的正確方式。」
「我不習慣吃西餐。」張明美尷尬地笑笑。
「對喔,妳中午總是帶便當。不過,妳都不跟朋友到外頭吃飯嗎?妳也別這麼省,明美,偶爾享受一下,到餐廳吃頓飯、買幾件漂亮的衣服啊鞋子是必要的。」
說到衣服,還往張明美身上瞄一眼。又說:「妳今天穿的不錯,是DK的吧?不過,都過季了。」
張明美又尷尬地陪個笑。她穿的都是沒商標的,老實說了,怕徐小倩又高談闊論一番,又不好虛榮地冒認,只能乾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