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當時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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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她困窘呆立,葉芳芝肘子撞了下她的腰眼,「小聆,送送匡先生,我得準備打烊了。」

  「我沒空。」她衝口而出,三個人都一怔。

  「不用麻煩了,車就在附近,再見。」匡政立刻打圓場,笑顏自若地走出店門。

  「妳是怎麼搞的?吃錯藥了?」匡政一走遠,葉芳芝推了她一把。

  「是誰吃錯藥了?」瞧零星客人還在,她把葉芳芝拖到布幔後興師問罪。「妳都跟匡先生說我什麼了?妳怎麼可以一廂情願的把我推銷給人家?」

  「耶?凶什麼!我是妳媽,沒事會害妳嗎?又沒讓妳親自出馬,我作媽的看到好對像替妳留意不成嗎?總比妳悶在肚裡做文章好。匡先生性情好,人又誠懇,很容易就被別人相中,妳以為現在還有人慢慢等妳磨功夫啊?早沒影了!」說得理直氣壯。

  「妳又知道了?他好不好關我什麼事?我說過我沒喜歡他,沒有、沒有、沒有,說一百遍都一樣,妳別亂做媒行不行!」怒吼完,她吐口氣,懊喪地捧著前額,「天!真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

  「這麼激動?」葉芳芝抱著雙臂,托著下巴做思索狀。「妳真的沒喜歡他?」

  她發狠地瞪著葉芳芝,「沒──有!要不要發毒誓?」

  「不必,不必。」葉芳芝擺擺手,接著,出現了一個古怪又為難的表情,以及一絲後悔的情緒。「真要沒有,那就有點麻煩了。」她捧著面頰,小聲心虛地問:「妳──要不要考慮一下?」

  「考慮什麼?」她板起了臉,不給一點曖昧空間。

  「試著接受……匡先生……」聲量小如雛貓,還縮了縮肩頭。

  「葉小姐,我在此鄭重申明,妳如果自作主張──」

  「知道了,知道了。」葉芳芝摀住她的嘴,萬難啟齒地猶豫。「算我多事。不過,錯也錯了,先想想怎麼善後比較實在──」

  「善後?妳惹了什麼麻煩了?」她搓搓發毛的手臂。

  「這個啊!」葉芳芝在茶几上拿了一個客人用過的杯子,遞給她,指著杯底,「看到沒?」杯底有幾小片黑色殘渣般的沉澱物。

  「看到了,茶葉渣不是嗎?」她不悅地皺眉,不知對方在搞什麼名堂。

  「當然不是。」葉芳芝悄聲否認,「這可是合和符,和一個廟裡的師父求來的,費了我好大勁,一大早就和妳羅阿姨爬上山,爬那一百多個階梯,誠心誠意求來的,都說很靈的。」

  「求什麼?」她從不知道葉芳芝有此嗜好,肯定是姐妹淘們貢獻的點子。

  「求讓匡先生喜歡妳啊!我連三天把靈符燒完的灰渣放在茶水裡頭讓他喝下去,他都喝了,妳有沒有覺得他哪裡不一樣?」

  她匪夷所思地直視葉芳芝,冷笑,「妳在開玩笑?」

  「開什麼玩笑啊?我找妳大伯幫忙介紹好師父,他不肯,還數落我一頓,我只好自力救濟啦!妳女孩家一個,太主動確是不好,可匡先生實在太有禮貌了,等他有反應妳都老了,我敲邊鼓一下也不為過啊!不過,要是妳真不喜歡他,那我可白忙一場了。」惋惜地歎口氣。

  「妳──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快被妳氣死了!我不過兩年沒談戀愛,妳真當我嫁不出去啊?」她踢了一下桌腳,氣極敗壞道:「什麼時代了,還信這一套?妳別傻了好不好?」

  她並不擔心靈符奏效,她只怕匡政吃了扯肚子。

  「是嗎?」葉芳芝摸摸俏鼻頭,不以為然地,「可我今天跟他提到,擴店以後,我希望妳能幫我忙,在店裡安插適合妳的職務,他沒多想,一口答應了,還在我面前讚了妳幾句,說妳做事認真有耐心,連那群難纏的孩子都搞得定,擔任外場招待一定沒問題,妳上次提過累了想換工作,我想與其替別人做,不如替自家做。他還答應,如果妳能勝任,將來店務就交給妳,程家麵館形式上還是屬於我們的,他只是出資股東。妳瞧,他的承諾白紙黑字都寫在合約上了,這麼信得過妳,妳說那符有沒有效啊?」

  如旱天響雷,她一把奪過合約,眼花花地看不清那一行行咬文嚼字的法律術語,不再細思,她二話不說,拋下母親,直衝店外。

  希望來得及攔住匡政,葉芳芝果然把她出賣得很徹底,她一天不把合約改了,一天就睡不安穩。

  左顧右盼了一下,她運氣不錯,匡政在幾公尺開外和方纔那位律師交談著,兩人很快互相道別後,林律師自行上了車駛離;林義則在邀月坊門口和小余聊得正起勁。

  她疾奔向匡政,還沒歇口氣,拉起他的手,將合約放在他手心,「匡先生,別管我媽說什麼,我不會在麵館工作的,不必把我算在內。」

  她慌急不安,不時抹著額際汗珠。這一端巷尾店家不多,有些很早就打烊,路面燈火稀微,她置身在暗處,不敢直視他,所有的窘迫已到了極點。

  「妳沒事吧?」他不看合約,只看著那張泛紅未褪的面色,她反應為何如此激烈?「我們之間有什麼誤會嗎?」

  他語氣一貫的溫和,把她一把火澆熄一半,她垂下肩,欲哭無淚道:「我媽沒經過我同意,和你說了些不該說的話,你千萬別當真,對不起,讓你傷腦筋了。」她鞠個躬,暗自默禱這是她要面對的最後一個烏龍。

  「不會的,妳媽天真可愛,沒什麼心眼,說什麼都是出自母親的一片心,我並不覺得是麻煩事,妳別不舒服就好。」

  沒心眼?她視線移到他平坦的小腹,裡頭躺了三張靈符的屍體,她替她母親感到慚愧。

  他接著道:「合約的事別擔心,都有加上但書,沒有強制性,合作愉快比條文重要。訂合約是要讓妳母親安心,將來她才有保障,妳不想做,就不用勉強。」

  這麼容易嗎?他幾句話就把她心頭疑慮澄清了,沒讓她費任何唇舌,他彷彿什麼都不介意,什麼都不強求,雲淡風輕地不似生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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